「誰也幫不上忙!」夏仲淮鐵青著臉,他站在檔案櫃旁,正因找不到資料而生著悶氣。「這個也找不到那個也弄不齊,一大堆事情要處理,偏偏藍秘書又請假……」他猛然住了口,似乎察覺了自己的矛盾之處。
「嘿!是呀!」秦主任笑著搭腔︰「藍秘書確實是位好幫手,有她在一旁協助,您就仿佛如虎添翼一般,要多順有多……」
「你夠了沒有!?」夏仲淮一把無明火沖了上來,毫不留情地對著秦主任咆哮︰「我有閑工夫听你在這兒嗑牙講廢話嗎?還不快滾!」
秦主任于是落荒而逃了。
第二天,藍采依雖仍感到些微的虛弱,但體力上已恢復得差不多,便上班去了。
一到公司,三兩個同事見到她竟像見到了救星,直嚷道︰
「求求你,以後千萬別請假了,你沒來,我們可就慘啦!」
「怎麼說?」
「昨天你不在,總經理像了炸藥似地,十分鐘一發飆,五分鐘一開罵,仿佛跟誰有仇哩!」
「秦主任說——」另一人道︰「極有可能是因為你不在,讓總經理一時之間亂了方寸,所以更加浮躁哩!」
聞言,藍采依不禁失笑。「那是不可能的,」她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有沒有我,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去。
九點鐘,藍采依拿著進度表向上司報到。在听取堡作事項之後,她轉身欲回鄰室,夏仲淮突然叫住了她;她回轉身子望著他,等待吩咐。
「咳!」夏仲淮干咳一聲,看著桌面的簡報,以命令式的口吻說︰「以後,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則最好不要請假。」
「是。」
藍辨依未作任何辯駁,反正夏仲淮專制的性情她早已領教過,專制的人,難免有反復無常的一面;她的身體剛復原,不想與他一般見識,動了肝火氣壞身子那才劃不來!
下午,一個女職員經過櫃台時,忙里偷閑和櫃台的曹小姐聊了起來,聊著聊著話題轉到了夏仲淮身上。
「其實夏總一表人才,可惜啊,個性實在令人不敢領教!」女職員嘆道。
「如果將來嫁到的老公是這樣的人,我寧可不嫁!」曹小姐做出一副畏懼狀,忽然,她似乎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既納悶又新奇。「唉!可你知道嗎,昨天下班後,我和阿珠她們在公車站牌等車時閑聊,遇見藍秘書,順口問起了她對夏總的感想,她只是淡淡一笑,說了句︰‘其實他滿多愁善感的。’哦!當場我們這些人差點往後倒,這真是本世紀最怪異的話了!」
「藍秘書八成是在逗你們開心!」女職員篤定地說。
「不像呀!」曹小姐認真地回想。
此時,女職員無意間抬起頭,臉色倏地大變。絲毫未察覺任何異狀的曹小姐準備繼續說下去,女職員立即緊張地拍拍她的手臂以作為暗示。
「你干嘛?」曹小姐奇怪地問,
女職員盯著她,下巴迅速抬了抬,示意她往後面看。後者有股不好的預感,鼓起勇氣僵硬地往後瞧,頓時,全身血液刷地往腦門沖!
「總經理!」她們怯怯地喚道、
夏仲淮不知何時已來到櫃台邊,正一動也不動倚著櫃台,一只手擱在台面上。
「你什麼時候變成櫃台了?」他對女職員道︰「還不回自己的崗位去!」
「是!」女職員飛也似地逃開了。
落單的曹小姐如世界末日來臨般瞅著夏仲淮,不敢想像自己將遭受什麼樣的懲罰。
夏仲淮只瞥了她一眼,便一語未發地走開了。
逃過一劫的曹小姐大大松了一口氣,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
「你這算哪門子的企劃書?真搞不懂你是怎麼當上課長的!拿回去重做!」
上午,江課長拿著辛苦擬定的企劃書上呈給夏仲淮;後者才審核完便破口大罵,接著把一大疊文件往門的方向奮力一扔,瞬間紙張如雪片般滿天飛。可憐的江課長哭喪著臉,抖著身子蹲在地上一張張地撿拾。
站在桌邊的藍采依翻著準備報告的行事歷,瞟了江課長一眼,緩緩搖了搖頭。
「全是一群酒囊飯袋!」夏仲淮破口大罵︰「我怎麼會跟這些無可救藥的笨蛋共事!?」
「就算是天才,偶爾也需要一點鼓勵。」
驀然間,桌邊響起了這兩句話。夏仲淮頓時停住手中忙碌的筆,慢慢抬起頭,瞪視著藍采依。
蹲在地上的江課長早巳驚愕得忘了撿拾文件,整個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忽然不疾不徐開了口,且口出驚人之語的藍采依,仿佛她是個外星人。
藍采依仍舊以一貫的站姿低頭勾劃著筆記,臉上毫無任何特別的表情。
夏仲淮放下筆,一只手摩挲著下巴,一瞬不瞬地瞪視她,眼里閃跳著深不可測的光芒。
「你——剛才是否發言了?」他沉聲問。
「是的。」
室內的空氣頓時緊繃起來,一股火藥味悄悄在空氣中蔓延。夏仲淮下意識地半眯起眼,呼吸也變得混濁而不穩。
「那麼……」他努力忍著脾氣不爆發。」你是在對我賜教了?」
「不敢。」
「但你剛才所說的話明明充滿了教訓的意味!」
藍采依合上本子,抬起雙眼,迎視夏仲淮那兩道陰森的視線。
「我只是就事論事。」她說︰「你不覺得他們都很怕你嗎?然而這對你有什麼好處呢?我在旁邊看過許多次,有時候真替他們感到不平。也許你沒有血淚,可是他們有;稍微和氣些並非一件難事,不是嗎?」
夏仲淮不可置信地盯著她,兩人就這樣在危險的氛圍中對峙許久。然後,他瞄了江課長一眼,命令道︰「沒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江課長手忙腳亂地收拾好,退了出去。
「要開始報告今天重要事項了嗎?」藍采依問,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看來我低估了你的膽識。」他答非所問。「從來沒有人敢違逆我,更別提是說教了。哼!」他冷笑一聲。「先是大膽要我指導你,如今又口出訓詞——你不要以為我稍微縱容了些,你就可以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你並沒有縱容我,我也沒有不把上司放在眼里。」
夏仲淮咬著牙,滿肚子的氣惱不知該往何處發。半晌,他坐直身子,沒好氣地吭道︰「把本子擱著,我自己看,用不著你口述!」
「是。」藍采依二話不說地照辦。
及至她回到了秘書室,夏仲淮並未立即拿起記事本,他的思維被攪得一片混亂,不知不覺支著下巴頦,恨恨地盯著兩室之間的那扇門。
哼,她以為她是什麼人?女中豪杰嗎?不過是個女流之輩,居然敢三番兩次對他說教!可該死的是她每句話都有理得令他無以反駁;而且,她總是臉不紅氣不喘,永遠泰然自若,這又令他更為懊惱了。
他將本子一把抓過來,用力翻著;漸漸地,他翻閱的動作趨緩,並仔細瀏覽起內容。記事本上滿是她娟秀的字跡,不但筆跡悅目,內容更是完整而詳盡。
無可諱言地,她確實是個出色的助手,做事勤快不在話下,處理事務也相當俐落——
他不禁想起了那天無意間所听到的耳語。
多愁善感?她憑什麼這樣一個形容詞冠在他頭上?他把自己封鎖得如此嚴密,豈是一般人所能窺得一二的!?
他挪了挪身子,手指下意識地在桌面上敲呀敲,腦晦里飛快地轉動著。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意念,他按下通話鈕,通知藍采依過來取回本子。
藍采依開門跨進來時,他不由自主地望著她,直到她預備離去,才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