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人家的金鐲子,才願意幫忙?這人真是見錢眼開,活生生一個貪官!像這樣,怎麼當欽差?說不準一出了京城,整路都在偷雞模狗,收賄收得笑呵呵,中飽私囊。
雁依盼的決心其實有點動搖了。真的要拜託這麼一個不太正派的人嗎?但現今已是騎虎難下,看來,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敢問景大人,第一站會到哪兒?是奉縣嗎?」一面跟著景四端走,她一面追問。
景四端疾行腳步完全不停,只看她一眼,「妳問這個做什麼?」
「出了京城之後,應該就安全了,自然不用繼續麻煩景大人。到了第一站之後就可以分道揚鑣,我會自己離開的。」
「再看看吧,這個,可以邊走邊說。」景四端沒有正面作答。
出了側門,濛濛亮的天色中,一輛樸素堅固的馬車已經在等。車夫是個結實的中年漢子,看見主子帶著姑娘出現,絲毫沒有驚訝的表情,只是默默地伺候兩人上車。
「他姓姜,妳叫他老姜就可以了。」景四端隨口說。
老姜只微微點頭示意,關上車門,到前面準備駕車。
這馬車外表雖簡陋,但內裝卻十分舒適,座位、地板都鋪上厚厚的絲棉,暖簾垂下,可以把初春清晨的寒意都擋在車外。
雁依盼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心,跟某個長手長腳都舒服伸展,坐沒坐相的人非常不同。她努力忍住想要瞪他的沖動——好歹也是個朝中高官,這麼沒威嚴又沒樣子,真是令人失望透頂!
「妳可以放輕鬆點,像那樣坐得直直的,還沒出城門,妳的腰就痠了。」景四端閒閒說。
她終於還是忍不住,狠瞪了他一眼。姑娘家的腰痠不痠,關他什麼事?可以這般大剌剌地講嗎?知不知道什麼叫唐突佳人?
當下雁依盼轉過頭,望著另一邊的窗外。可惜窗子被暖簾擋住大半,只看得見一小方天空,堆滿了鉛色的雲,看來,今天又要下雪了。
喀達!喀達!就在單調的馬蹄、車輪聲中,她就要離開生活了二十年的京城了。此去前途茫茫,身旁的陌生人又不太可靠,望著一方陰霾的天空,雁依盼的心情,也有如天色一般晦澀。
待經過城門,照例要詳細檢查。京城重地戒備森嚴,來往通關,文件必須齊備,稍有錯失,立刻會被抓起來。私逃的雁依盼自然什麼文件都沒有,最怕的就是這一關,她的心整個提到喉嚨口。
不過,景四端這個官不是當假的,只听見老姜在外頭低聲跟守城門的士兵說了幾句,閒聊一下天氣,就放行了。
就這樣?她擔心害怕、詳加計畫了好久的關卡,就這樣過去了?不用裝作景四端的婢女丫頭?不用編故事?什麼都不用?
她鬆了一口大氣之際,忍不住又偷看景四端一眼。只見他頭歪靠在車廂壁面,腿伸得長長的——早就睡著了!
可真舒服!她嫉妒地想著。看樣子真是個昏庸貪官,空長了英俊皮殼,卻是個大草包。想必很會逢迎拍馬,要不然,怎麼年紀輕輕就爬到這位子?
趁他打盹,雁依盼放肆地打量他好幾眼,又好幾眼。
所有俊美男子需要的條件,景四端都有了︰五官俊朗,濃眉、挺鼻,身材又高大挺拔。難怪那些姊妹淘、三姑六婆相聚閒聊時,說起這個官場上的美男子,全都笑得像十八姑娘一朵花。
景四端成就過什麼大事倒不重要了,女眷們重視的是他體面的外表。一聊起來,立刻渲染夸張到極致,雁依盼想不听都不行。
結果誰知道,相見不如耳聞!真是的,以後再也不要輕易相信那些已婚女眷對男人的評價了。草包就算有好外皮,也只是個草包。
車子離開京城,在官道上疾行前進。漸漸地,外頭景色越來越單調荒涼,除了雲跟樹,就是樹跟雲,看來看去,風景不殊,連方向都搞不太清楚。
忐忑了一夜沒睡,之前也很久很久沒睡好過的雁依盼,看風景也看乏了,睡意慢慢爬上她眼簾。
撐了一陣子之後,她終於也睡著了。
第1章(2)
這個姑娘,怎麼睡到自己懷裡來了?
啊,對了。景四端想起來。因為她不習慣在顛簸的馬車裡打盹,睡得東倒西歪的,他在她的頭險些撞上車廂壁面的時候及時扶住她,姑娘的額頭才沒有被撞起一個大包。
結果扶著扶著,她在睡夢中靠在他身上,就……就這樣了。
真是個傻姑娘。要是他心懷歹念,她早就被佔便宜啦。
這麼一個俏生生、嬌滴滴的美女,雖然在車裡一路故作冷靜淡漠,但那如畫的眉目、吹彈得破的白女敕肌膚實在太招搖,看來到奉縣之後,該要她買個頭巾把臉遮一下——
他的第一站確實就是奉縣。雁依盼居然一猜就中,當時,景四端表面上沒有露出來,但心裡卻是一凜。
他的行蹤一向要守密,連朝中文武百官都未必知道細節;被她知道何時出發也就算了,居然連行進方向都猜得中,實在不容掉以輕心。
但,有什麼好憂慮的呢?難道她有本事對他不利嗎?雖然裝可憐被揭穿後,緊接著硬裝出老成的模樣,但此刻靠在他懷裡,長睫安歇,睡得正香的雁依盼,看起來卻異常柔弱溫馴,甚至帶點稚氣。
嬌小姐罷了,一捏就死的,有什麼好怕?
兩人如此接近,她身上淡幽清香隱隱傳來,粉女敕的頰就近在咫尺,只要稍稍往前,就可以親到她了。
但景四端看似游戲人間,沒點正經,卻不是會偷偷佔便宜的人。他嘆了口氣,小心的把姑娘扶正,然後抽過擱在腳邊的大氅,密密包住她,特別墊好、塞緊與車壁間的縫隙。
這樣一來,不管怎麼顛簸,都不會撞傷了。
妥當是妥當,不過當雁依盼被厚厚大氅悶著熱醒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整個人像是被捆在蠶繭裡面,手腳都無法移動。
惡夢似乎重演,一時之間,她分辨不出自己在哪裡,面前的人又是誰,只覺得一股恐慌猶如洪水一樣,迎面沖來,讓她滅頂。
她又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嗎?一片黑暗中,她的手腳都動彈不得,有人貪婪的喘息與婬笑聲在耳際迴盪,慢慢靠近,越來越近——
「放開我。」她的嗓音都變了,透著深刻的恐懼,小臉發白,冷汗涔然而下。「快點鬆開!放開我!快點放開!放開!」
她說到後來,已經成了失聲喊叫,還開始激烈掙扎,額頭狠狠撞上車門好幾下,立刻腫起個大包,把景四端嚇了一大跳。
怎麼突然變成這樣?剛剛不是睡得好好的嗎?
「別怕,我沒有綁著妳!」他側身過來幫她扯開大氅,一面用手扶住她的額,不讓她繼續撞。「靜下來,沒事的!我這就幫妳鬆開。別慌。」
他帶點命令的沉穩嗓音暫時安撫了雁依盼。她睜大黑白分明的眼眸,手按著心口,猛烈喘息著,但總算是安靜下來了。
「妳看,這不就解開了嗎?只是一件大氅而已,幫妳墊著,因為怕妳去撞牆;結果妳看看,還不是撞了個大包。」景四端鎮定地說著。
雁依盼的心還是跳得好急好快,顫抖著大口呼吸,努力要恢復冷靜。
景四端只是把大氅收好擱在旁邊,懶懶地坐回原位,等著姑娘自己開口。
泵娘一直沒開口。她顯然嚇壞了。
是說,就為了一件大氅,可以嚇成這樣?其中必有蹊蹺。景四端的興趣被挑起。
應該說,他對她的興趣被挑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