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已經完全醒了,長長的睫毛搧啊搧,怔怔的。「什麼時候回來?」
「至少幾個月吧,匪亂最近又有越來越嚴重的態勢,比較麻煩一點。去年夏天歉收,之後就會有匪亂,這是預期得到的事。若不是要回朝稟報、加上又過年……我實在應該留在那邊的。」
暗寶玥乖乖靜听著,沒有多說。
而雁宇瑎說著,突然扯起薄唇,露出個有點無奈的淺笑。「當然了,再不回來,有個千金小姐也不會饒過我……」
「誰不饒你?明明是你執意糾纏……」剛睡醒的小貓發脾氣了,不依地掙扎著,小腳踢啊踢,扭著想要掙月兌情郎的懷抱。
雁宇瑎笑了,低沉笑聲在胸腔震動。他收緊懷抱,制止小貓的掙扎。「好了好了,都是我糾纏妳,可以了吧?別鬧,讓我抱一抱,我真該走了。」
不甘願的小姐這才安分,雪臂纏上他的頸,抱緊。
「自己要小心。」片刻後,她埋在他耳際,小小聲叮嚀。
「我知道。」深呼吸著熟悉的清甜香氣,雁宇瑎溫柔回答。「乖乖的等我回來,我會讓信差送信給妳。」
他安排的秘密信差,每隔十天,定會忠實把他的相思送到她手上。
「嗯,不過,別再花銀子買東西了,只要有信就好。」她主動獻上櫻唇,要求著也傳遞著情人間的允諾。
濃情蜜意,終須一別。傅寶玥起身披衣,直送到房間門口。留戀惆悵的目光,則是送他挺拔的背影沒入門外廊上的黑暗之後,還戀戀不舍。
他又走了……
好幾個月才會回來……
突然,酸酸的味兒直冒到鼻子,她眼圈兒發熱,心里直發慌。
在他面前,她決計不會露出如此軟弱、讓人擔心的模樣。雁宇瑎是怎樣的地位、背負怎樣的責任,她非常明白,也清楚知道自己的身分。
只要他來,她便是滿心歡喜地迎接;但他要走,她絕不會哭泣挽留,導致他無法放心離去。
聚是歡喜緣分,散是注定必然,聚散之間,柔腸百轉,外表顯露出來的,卻是刻意的淡然,她不要成為他的負擔。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她又懶洋洋地躺回已然半涼的衾被里,沒一會兒,便又悶悶睡了。
這一睡,又到近午方醒,而且,還是被重重拍門聲給吵醒的。
午前的陽光經由鋪天蓋地的大雪一反映,亮得刺眼;房間小,拍門聲彷佛就在耳邊爆開,傅寶玥嚇得驚醒猛坐起來,一時之間,還彷佛夢中,分不清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現在又是什麼時辰。
拍門的人沒有得到響應,開始不耐煩了,幾下猛撞之後,簡陋的門被撞開,寒風乘勢刮了進來,帶著些許雪花。
暗寶玥擁著被子,愣愣地望著,她還沒完全回神。
門口,幾位丞相府里的護院矗立在那兒。看見表小姐還在床上,都有些尷尬地轉開視線,不敢直視春睡乍醒,慵懶嬌美得令人心疼的她。
「是不是這兒?是不是?找到沒有?」尖銳的嗓音由門外傳來。
「夫人,沒有。」帶頭的秦護院留著落腮胡,粗豪壯碩,令宵小看了都要膽寒;他有如鐵塔般立在門口,躬身恭敬地回答。
尖銳嗓音是她姨母的,此刻也現了身,旁邊還跟著表妹于慧朱、管家等人。
他們都用一種很奇異的、甚至帶點鄙夷的眼神看她。
「怎麼回事?」傅寶玥眨眨眼,詫異地問。
「我問妳,妳把東西藏到哪兒去了?」丞相夫人尖聲質問,一雙小眼惡狠狠地瞪著傅寶玥。團團圓臉上,毫無平日客氣的笑意,反而是極難看的臉色。
「東西?什麼東西?」傅寶玥完全模不著頭腦。
說完,她心口突然一擰。
懊不會……雁宇瑎送她的那些珍貴物事,被發現了?
轉念一想,不可能。
雁宇瑎派來幫忙的得力親信綠海幫著巧絲,把所有東西都收在最尾一間的後房,房門還上了鎖,外表看來是間破舊柴房,不會有人注意。
何況,若真的有人闖進去,巧絲絕對會來告訴她……想到這兒,傅寶玥警覺抬頭,尋找一直不見人影的貼身丫鬟。
發生這等大事,巧絲怎可能害怕躲藏?她沒能立即來到小姐身邊,原因很簡單也很顯而易見──她正被一名護院遠遠給擋在門外廊上,急得臉都白了,只得不停張望,焦急不已。
「不要裝傻了,妳明明偷了好多東西!」于慧朱兩眼像是要放出箭來,單純直率的她,說話絲毫沒有修飾,「我就知道妳從小就羨慕我!想要我的東西!打妳來我家以後,表面上裝乖,私底下卻是個小偷!妳這個騙子!」
一陣暈眩襲來,傅寶玥扶住頭,等那天搖地晃的昏沉過去。
「我偷了什麼?」強自壓抑住強烈的不適感,傅寶玥疲憊地問,「房間就這麼大,你們自己看,多了什麼?」
「別以為妳藏得好,我就找不到!」丞相夫人下令︰「給我搜!」
眾護院遲疑著,不敢貿然唐突。
丞相夫人氣得柳眉倒豎,「還不動手?我叫你們搜,听到了沒有?快點!」
暗寶玥披衣起身,小臉蒼白到驚人,神色卻鎮定下來了。她站在床邊,淡淡道︰「諸位請搜吧,我不會怪你們的。」
听命行事,有什麼好怪的呢?
幾個大男人在斗室里盡責地東看西看,翻翻找找;站在門口的丞相夫人則是怨毒地射出一支又一支言語之箭,箭箭穿心。
「妳別以為裝得安安靜靜,就不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版訴妳,我懷疑妳很久了!傍妳吃給妳穿,還不懂得感激,居然這樣回報我!妳就跟妳爹一樣,貪心又鬼祟,太平日子過不得,只想造反!」
前面雖刻薄,傅寶玥都忍了下來,但是說到她爹,她倏然抬頭,一雙清澈明眸直視氣得嘴歪眉豎的丞相夫人。
被瞪得有些發毛,丞相夫人心虛地倒退了一步,隨即,又像是給自己壯膽似的,大聲起來,「瞪什麼瞪?當我冤枉妳嗎?妳看看這是什麼!」
丞相夫人的手一伸,一串黃澄澄的純金金煉、兩三只寶石戒指,在她掌心閃爍著耀眼光芒。
「這是在妳舊屋里搜出來的!」她嚷嚷。「我故意要妳換地方,就是要讓幫妳搬東西的婆子丫鬟們留心,借機檢查一下妳的東西。果然,就給她們找出這些!這是我的金煉,跟慧朱的戒指,都在妳行李里!」
在門口探頭探腦張望的佣人里,也有前些日幫傅寶玥搬東西的兩名僕婦,她們對上了傅寶玥澄亮的眸,頓時都心虛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她們應該最清楚,表小姐讓她們搬的,只有兩個衣箱、好幾箱的書和畫畫用品,就連女子梳妝用的鏡箱,都是巧絲親手搬的,東西簡單樸素到極點,哪來的什麼金煉與寶石戒指?
何況……才瞄一眼,傅寶玥就忍不住想苦笑。
不說別的,光她身上肚兜掛的金煉,價值大概就等同姨母手上抓的那些,她真要偷,也不用去偷那些誰的法眼也入不了的東西吧?
她的沉默被誤解了,丞相夫人的尖嗓子嚷得讓她頭疼,「沒話說了吧?我倒要看看妳還偷了哪些東西!以為藏得住嗎?哼,當小偷總有失風被抓的一天!」
暗寶玥挺直了背,凜然響應,「我沒有偷東西,可以請兩位嬤嬤來跟我對質。誰看見我偷了?東西又是在哪兒找出來的?」
丞相夫人和于慧朱都撇撇嘴,鄙夷地不再看她,也裝作沒听見;她們正以熱切的眼神望著幾位護院,期盼找出更多的贓物、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