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下午不是要幫總裁起草一篇英文的訪問稿?好了沒有?」
「好了,在這里。」姚心蕾從桌上的收發匣中,精準無誤地抽出一份文件,交給邵君平。文件歸類得清清楚楚,難怪她連找都不用找。
「妳拿進去好了。」邵君平特助湊近她身邊,低聲面授機宜,「總裁今天整天心情都不太好,剛開完會很累,妳去陪他講兩句話。」
姚心蕾瞪著他,半晌,才沒頭沒腦地問︰「邵特助,你什麼時候改行了?」
「我沒有改行啊。」邵君平被問得莫名其妙。
「沒改行,干嘛口吻像媽媽桑一樣?」她還是瞪著他。
「咦,照妳這麼說起來,我改行當媽媽桑的話,那妳是什麼?酒國名花?」邵君平立刻指出她話中的漏洞。
「對,而且我是賣笑不賣身那種。」姚心蕾把文件啪的一聲往他胸口一摔,「我現在準備要下班,還要去大賣場采買日用品……你最好不要阻擋我!」
「呵呵……認識妳這麼久,我當然知道去逛大賣場,對妳來說,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不過呢……」還說沒改行,邵君平現在的嘴臉,簡直跟明清兩代把持朝政的宦官差不多。「身為老板這次不爽的原因,妳還能這麼氣定神閑的去逛賣場、買東西……說真的,我越來越佩服妳了,心蕾。」
「我?」姚心蕾狐疑地反問︰「我又做了什麼?」
「應該說……妳忘了做什麼。」邵君平斯文的臉上,盡力在壓抑好笑,細框眼鏡後的眼眸,閃爍著詭譎的笑意。「妳知道的,耶誕節快到了,情侶大部分都會提前安排過節的事情……」
「啊!」他還沒說完,姚心蕾已經從辦公椅上彈跳起來,好像被雷打到。
來不及跟邵君平多說,她先是沖到江秘書面前口頭請假,在江秘書告知總裁已經幫她處理了之後,姚心蕾知道,她大禍臨頭了!
她居然……居然完全忘記了!
第四章
「不要生氣了嘛……」嬌滴滴的嗓音,在岑立瑭耳邊縈繞。「我幫你歸類、整理這些文件,好不好?」
嬌俏人兒指著他桌上堆積如山的卷宗,諂媚地提供服務。
冷著臉的俊帥男人只是一搖頭,自顧自的翻閱財務部剛送上來的報表。
「那……我幫你泡茶?」正好把他指示要她每天喝的人參給消耗掉。天知道她有多討厭那個味道,可是全秘書室的人都幫忙盯著她喝,好可憐啊……
「不用。」
「不然,我幫你打掃辦公室?」這可是語言以外,她的另一個專長喔。
「晚一點有清潔公司會處理。」
「幫你煮飯?幫你洗車?打掃家里?」反正家里本來就是她在打掃。多命苦啊,灰姑娘似的到處在打掃煮飯,還要看人臉色。
一連好多提議都被冷面總裁打回票,小姐她也不高興了,「我只是忘記而已,現在也想起來了啊!你要怎樣嘛?那不然,這次我幫你出機票錢好了。」
冰冷的視線射向她,讓她倒退兩步。
一點悔意都沒有!岑立瑭月復中一把熊熊的怒火,有越燒越烈的趨勢。
「而且,我之前才撞到頭,受傷過……」軟硬都不吃的時候,就得使出最後的撒手 了!姚心蕾輕按著額角,幽幽嘆了一口氣,「奇怪,到底是怎麼撞到的,有些東西,還是想不起來……」
「頭又痛了?」老虎把餌吃下去了,雖然不太甘願的樣子。「過來,我看看。」
他又不是醫生或斷層掃描儀,給他看看有什麼用?不過姚心蕾當然沒膽子忤逆正在氣頭上的老虎,她听話地走了過去。
老虎,不,岑立瑭把高背皮椅一轉,拍拍他的大腿,示意要她坐下。
這種時候如果還敢有異議,那就是找死,就算是凶狠的大貓,只要順著毛模,就能安撫,模得乖乖的,所以姚心蕾乖乖坐上他的大腿。
已經超過下班打卡時間了,外面的同事們陸續離去。累了一整天,溫存一下,不為過吧?
岑立瑭輕摟著她,把臉埋在她的粉頸,深深呼吸她毫無香水矯飾的甜美氣息。
「……妳怎麼可以忘記。」來了,不滿的控訴來了。
「對不起嘛。」她環抱著他的寬肩,輕撫他強健的頸背。「我下次不會忘了,一定比你早想到,這樣可以了嗎?」
「……哼。」他不甘不願地應了一聲。
她靜靜依偎著他,又好氣又好笑。
這個英俊、精壯的大男人,整整長了她六歲,還是一個大集團的總裁,有的時候,卻比她更像小孩子。
「你工作走得開嗎?」她輕聲問道。之前為了她受傷,他已經破天荒請了兩天的假,現在才相隔一個多月,又要請假。
她一個翻譯秘書就算了,他可是日理萬機的重要人物啊!
「只要想走,就走得開。」岑立瑭還是賴在她的頸側,高挺的鼻子努著她細致的肌膚。
「哇,已經好幾年了呢……」她瞇起眼,回想起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他們初遇在北國,相戀在北國,以及好多好多……都在那兒醞釀、發生。
她給了他初吻,給了他最純淨的愛戀,以及最甜蜜的時光;明知不適合,明知有好大的阻力,可是,他們還是一路走到這里。
將來會怎麼樣?她不知道,也不想問。
至少現在還不想。姚心蕾略偏頭,親了親心愛的人的眉、他的眼。
「幾年了?」他還要隨堂測驗似地抽問。「我認識妳幾年?」
「要滿五年。」
那一年,二十六歲的他奉父命到日本研讀國際經貿課程,順便觀摩在日本的分公司營運狀況。已經在美國拿到MBA學位的他,其實根本不覺得讀書有那麼重要,但父命難違,他還是去了。
他在春初開始上課,每天被繁重的課業、不夠拿手的語言、分公司不同的企業文化給壓得喘不過氣,但他還是咬著牙,一項項挑戰迎面接下,就像他父母對他從小到大的訓練與期望。
冬天,岑立瑭在眾人團聚、過年的時分,沒有回台灣,也沒有留在東京,他獨自出去旅行,選擇的地點是北海道。
當他在風雪交加的夜里,抵達新千歲國際機場時,他幾乎傻眼了,這麼大的風雪,他到底跑來做什麼呢?
也許是尋求一種自由感吧。在這里,沒有人管他,也沒有過多的期望壓在身上。這是他最後的假期,回國之後,就要從身體被病痛折磨的父親手上,接下集團的棒子……
這是他當平凡學生的最後機會了。所以,他沒有住斑級商務飯店,而是去找了間民宿投宿。和民宿同一條街上,有家小小的中華料理餐館,他每天至少去一次,打發他的晚餐,或是消夜。
姚心蕾……就是餐館老板娘的女兒。
本來,他以為她是尋常日本女孩,幾次之後,發現她和老板娘對話講中文,他才知道,原來她不是日本人。
她總是很有精神地招呼他,笑得好甜。幾天之後,他發現自己渴望講中文,渴望看到那暖暖的笑,渴望去吃老板娘做的道地家鄉口味。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了一處秘密……藏在冰天雪地、小小餐館里的寶藏。
後來,他問她能不能陪他去市區逛逛,她睜大那雙可愛的杏兒眼,點點頭。
後來,他問她要不要去書店,要不要去溜冰,要不要去看冰雕展……
在璀璨琉璃堆砌成的世界里,在送她回餐館的途中,他吻了她,這個當年才二十歲的小女生。
她的唇軟軟的,涼涼的,還微微顫抖。漫天雪花中,她的臉紅了,不知道是凍紅的,還是羞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