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她腦震蕩了,你看她還在笑!」狄御亮驚恐地說,一面伸出兩根手指,在她面前晃動。「彤彤,彤彤!你看一下,這是什麼?」
「御明……」陶以彤虛弱但清楚地回答。
「完蛋了!真的撞壞頭了!」
「你能不能閉嘴?」丁慧受不了了,一巴拉開狄御亮,「跟我出來。走。」
狄御亮這才看到,他那風度翩翩的哥哥已經站在門邊。彤彤剛剛是看見了他們身後的狄御明,才會月兌口叫出名字。
「好險。」他吐出一口大氣。「要是真撞壞了,我哥一定會把我從十四樓丟下去。」
「你再不走,連我都想把你丟出去。」丁慧冷冷地威脅。
「抱歉,打擾各位了。」風度無懈可擊的狄御明,彬彬有禮地開口,「丁慧,借你辦公室一下,五分鐘,可以嗎?」
丁慧點頭,「沒問題。」
待端莊典雅的丁慧,以不太端莊典雅的方式把狄御亮拖出去之後,狄御明把門關上,然後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
他在離沙發約五公尺處就站定了。
兩個多月不見,他們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靜靜看著對方。
「沒事吧?」狄御明指指她紅腫的額,「要不要去看醫生?」
「應該沒事,練舞時比這個更嚴重的傷都發生過,這沒什麼。」陶以彤有些局促,模模額頭。
狄御明只是點點頭,沒有多問。
「你最近……好嗎?」被兩人之間的沉默壓得有些透不過氣,陶以彤只好開口問,打破沉寂。
他還是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也許態度很生疏,也許話很少,可是……那熾熱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她?
陶以彤只覺得一股熱流從身體深處開始洶涌,慢慢爬上脖子,直染到臉龐,麻麻的,癢癢的,于是她敏感地知道,自己臉紅了。
真是的,要說自己多堅強、多成熟?一見到狄御明,全身都起反應,只想軟綿綿的賴在他懷里,像小貓一樣撒嬌……
沒出息!真沒出息!
「你是……來找小慧姊?還是……」
他們有可能舊情復燃嗎?或者,經過這段時間的冷卻期,狄御明終于認清了,成熟大方的丁慧,才是他真正的良伴?
說真的,心頭那股突如其來的尖銳刺痛,是陶以彤沒有料到的。
她深吸一口氣。
「我是來找你的。」狄御明炯炯的眼眸,沒有片刻離開過那張嬌甜的容顏,當然也沒有放過她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你來找我?」陶以彤有些訝異。他們不是有共識,不去打擾對方嗎?
狄御明點頭,微微笑著,客氣而生疏。他從西裝胸口的暗袋里,掏出一只潔白的信封。「我送這個來給你。」
陶以彤接過了,困惑地看看雪白的信封,又看看面前瀟灑沉默的男子。
「你寫信給我?」
狄御明又笑了,露出整齊的牙齒,魅力驚人。「不,不是信。你回頭看了就知道。」
那會是什麼?
支票?謝謝她曾經和他共度的一夜?
不,不可能這麼老套。何況要給的話,不會拖到現在才給。
要不然還會是什麼?
陶以彤對著信封發呆,半晌,一抬頭,卻發現狄御明已經離開了。
門口空蕩蕩的,只有外面秘書走來走去,狄御明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模模額頭,貨真價實的刺痛感告訴她,剛剛確實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並不是她在作夢。
再次深吸一口氣,她緩緩打開了信封。
一個禮拜後,台北的冬夜,下起了綿綿的細雨。
好冷。
當然會冷,攝氏十度不到的天氣里,穿著美麗卻單薄的細肩帶禮服,只搭了一件披肩,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會冷吧。
陶以彤站在國家戲劇院外的階梯上,仰首望著燦爛的燈火。
今夜會有一場盛宴,她夢想中的一切。
世界著名的舞團,演出她最喜愛的舞碼。芭蕾的世界已經離她如此遙遠,這麼多年來,她早已忘記了小時候的夢想--成為一個芭蕾舞者,考進超棒的舞團,然後到世界各地巡回……
她一步步走著,越走越遠離了夢想。刻意去遺忘,離開了芭蕾,把一切都封箱收起,告訴自己不要再作夢,不要妄想……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小鮑主了。
可是,這一切逃避,所有塵封的夢,都在狄御明交給她那個信封之後,重新悄悄的回到她腦海中。
信封里裝著一張票,就是今晚的表演,貴賓席。
她知道這樣一張票所費不貲,也極不容易買到,可是他還是交給了她。
以及隨後送到她家里的嶄新禮服,連高跟鞋、小提包都幫她配好。
掙扎了幾天,陶以彤還是決定要來。
就當是一場夢吧,看看她曾經夢想過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所以她綰起了發,換上那件合身到令人臉紅的昂貴禮服,一個人來到了國家劇院,在衣香鬢影間,安靜地就座。
她身旁的位置是空著的。
燈光暗了,台上燈光卻亮了。幕起,悠揚的音樂響起。
天真甜美的吉賽兒,痴情而純真地愛上一個身分懸殊的人……這個舞碼陶以彤倒背如流,知道最後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吉賽兒只會幻化成一縷芳魂……
不愧是國際級的舞團,那俐落優美的舞姿,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力與美,說著一個動人的故事……
看著看著,陶以彤發現自己在流淚,眼淚仿佛斷線的珍珠一般,不停滾落。
然後,一只溫暖的大手,遞過來潔白的手帕。
狄御明來了。
總是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沒有任何意外。
她接過手帕,按住已經發燙的眼楮,擦去淚水。然後,她的手被握住了,暖暖的,牢牢地護在大手中。
一直到終場,都沒有放開。
散場之際,狄御明還帶著她到後台,和那些仙子般的舞者打招呼。
實在太像夢境了,陶以彤覺得腳步輕飄飄的,仿佛踩在雲端上。
直到主辦單位的人過來和狄御明打招呼,陶以彤才听出一點端倪。
「謝謝『訊海』的贊助,這次表演非常成功,我代表全體團員謝謝『訊海』。」團長過來握手致意,用生硬的英文,非常熱絡地說著。
「狄先生是科技業的菁英,對文化藝術也有熱情,真是難得!」旁邊主辦單位,也是基金會的會長,一臉欽佩地過來表達謝意。
狄御明沒有多說,只是寒喧幾句就離開了。
從後門出來,散場時的人潮已經逐漸退去。細雨停了,氣溫卻降得更低,他們兩人沉默地走向停車場,陶以彤不知道怎麼開口。
懊怎麼謝他給了她一場如此燦爛華麗的夢呢?
一切都是為了她,千般遷就,萬般關懷……
太多的情緒在奔騰著,反而說不出話了。
一陣冷風襲來,陶以彤打了個寒顫,她拉了拉單薄的披肩。
但狄御明動作比她更快,還帶著體溫的西裝外套,已經披上她的肩。
「沒關系的,你自己也會冷……」她還想推辭。
「彤彤,不要逞強了。」狄御明回頭,在路燈的映照下,他英挺的五官上,有著肅穆而認真的表情。「我已經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你能夠照顧自己了,這樣還不夠嗎?」
陶以彤茫然地看著他。
他略略抬起下巴,又是那樣帶點霸道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神非常溫柔。
「我承認我一直沒辦法把你當大人對待,總是忍不住要管你、照顧你,也許一輩子都會這樣下去,要我改也沒辦法,你能不能就把它當作是我的缺點?可不可以試著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