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琪無法置信地問︰「他的‘辭職’辦好了?……什麼時候提出的?」
明娟訝異地注視家琪,想把一字一句听進耳里。
「什麼?十天前申請的!為了一個心愛的女人……什麼?原本系主任的位子要交給他,他卻什麼都不要!不會吧……」
明娟一听,整個人陷入苦惱的沉思,而後一副戰敗落寞的樣子離去。
家琪掛了電話,無法想象愛情會讓一個人做出這種事。她感到極度挫敗,嘆口長氣,又接起另一通電話。
「喂?家琪嗎?」「欣然?是你?」家琪驚喜,實在好久沒听到她的聲音了。
「你公司員工說你在娘家,所以……」
「好小子!竟敢躲起來,不回我電話?」
「我怕你在生我的氣……」
「沒有人在怪你呀!明娟氣三分鐘也馬上忘掉了!……唉!靶情的事很難講啦!沒有人會怪你的!」
「他們現在怎麼樣?」
「不知道。明娟跟我說,大哥本來還有約她,可是這兩三天都沒再找她!
對了!我終于明白愛情力量的偉大──哥跟我們說,他學校fire他……」
「喔!我知道,他跟我說過。」
「可是剛才我接到他美國同事的電話,說是他自己堅持要辭職的,而且是為了……一個心愛的女人……」
話筒這端的欣然陷入靜默,心海里回蕩起與家樹的種種,往事彷佛歷歷在目……
‘……你要是逃跑、我會追的,反正我有的是時間。美國的大學沒再和我續聘了,所以我多的是時間來追你……’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不明講?欣然感到毫無招架之力。
十二點整,家樹才把信傳好,神情甚是凝重。
……欣然︰
我說過,愛情像黃金,我知道它確實藏在某個地方,只是不曉得,有沒有運氣找得到。……最近我想了很久,終于懂了,愛一個人甚于愛自己,那才是真的愛情,真的黃金。欣然,為了不讓你受到困擾或傷害,我決定從此不再打擾你了。最後,向你說聲謝謝,是你讓我成馬一個快樂的礦工,捧著手心里的點點金沙,珍藏到老……
家樹挑望窗外風景,陷入沉思。是的,為了她所認為的好,家樹只好不去干擾她。苦算什麼?吞吞就過去了!他嘆口氣,半晌才發覺電話鈴正響著。
「喂?……」家樹接听,可是並沒有任何響應。
「喂?……」家樹連喊了幾聲,突地靈機一動,興奮道︰「欣然?是不是你,欣然?」
電話被掛斷,家樹只好悵然地放下話筒。才在想著時,鈴聲又震天價響,他興奮地接起,劈頭就問︰「欣然嗎?……喔!是你啊!明娟。」
鮑園寂靜的角落,家樹與明娟各有所思,沉默地走著。
「我想我們……」兩人竟同時說出這句話,不禁一楞,又說道︰「你(你)
先說──」
又是同時異口同聲,兩人對視笑出聲來。
明娟便先說道︰「我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默契?實在不簡單!家樹,我想通了,我們是不會有結果的,彼此間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家樹一笑︰「其實我也正想告訴你相同的話。」
兩人都感到心里的石頭落了地般的輕松,一起坐了下來。
明娟又開口說道︰「沒想到我們在分手時,才終于有了默契。其實從認識你以後,我才學到什麼是愛;走進你家,更感受到家的溫暖,還結交到欣然、家琪這樣的好朋友,我感謝都來不及了!」
「沒想到你心胸這麼寬大,過去真是錯怪你了。」家樹表現出對明娟另眼相看的態度。
「也沒這麼了不起,只是最近想通了一些事,包括你為了欣然,甘心放棄美國的大好前途;欣然為了我,寧可傷心地離開;大家為了所愛的人都在犧牲自己,那我為什麼就不能看開一點?」
家樹嘆口氣說︰「是!我也看開了!為了愛她,決定不再打擾她了!」
明娟訝異極了,忙道︰「別開玩笑了!你這可不是看開,而是逃避!」
「唉!再過幾天她就嫁人了,現在我再怎麼做,也只是徒增她的困擾而已。」
「那是你的想法!我找你其實也是為了欣然,假如你真想讓她幸福,那就馬上去把她帶回來!」
家樹靠向身旁的大樹,頹喪地低喃著︰「已經來不及了……」
「拜托!她愛的是你,不是丁志源,嫁給丁志源是絕對得不到幸福的。你連這點勇氣都沒有,還說真心愛她,遇到你這個沒種的窮秀才,欣然實在太不幸了!」
明娟說完話後,馬上轉身離去,留下家樹一人沉思……
「听家琪講,家樹不是被開除的,而是為了追一個女人才有意放棄的。」
「這不是很好嗎?你在擔心什麼?」謝亦洋穩穩地坐在搖椅里。
「咦?這次怎麼沒有喜帖恐懼癥呀?你不哭啦?」
家樹正開門要進來,听見父母的對話,忙停住腳步。
「哭不出來。我在想,我裝病來逼家樹娶明娟,是不是做錯了?」芳枝難過地說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逼家樹娶明娟嗎?」
「可是現在我卻覺得家樹心中早就有了喜歡的人。」
謝亦洋偷笑並裝迷糊地問道︰「是嗎?你是怎麼發現的?」
芳枝拿起桌上的紅帖說︰「最近家樹失魂落魄的,剛才我收到欣然的喜帖,這才恍然大悟。」
家樹一听,沖入客廳,搶走紅帖,直看得發愣。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兩老訝異地問道。
家樹回神說道︰「媽,你猜得沒錯,我是愛上欣然。」
「兒子呀!媽也很喜歡欣然,可是人家不是有男朋友,要結婚了嗎?」
「我跟欣然才是真正相愛的。她覺得對你們和明娟都很內疚,所以才逃回台中,還叫我不要再去找她。但是,她是我等了一輩子的人……」
「那……明娟怎麼辦?」
「我們沒緣份,剛剛才分手,她還叫我一定要去追回欣然。」家樹說著,轉身走回房間,茫然凝視著玻璃瓶中的小魚。
……欣然︰
對不起!我還是忍不住寫了這封信;見到你的結婚喜帖,我的心幾乎要碎裂。……記得那首歌嗎?「往日情懷’。歌詞中說︰有沒有可能,我們仍然像當時一樣單純地相愛?還是……時間已經改寫了所有的情節?如果我們有機會重來一次,告訴我,我們還會在一起嗎?我們能夠長相廝守嗎?……欣然,我永遠都不要再听見這首歌!我永遠都不要再听見這首歌了!
寫完之後,家樹按捺不住即將引爆的情緒,沖進公園,在兩柱路燈間踱來踱去,苦惱地思考、掙扎。回憶的點點滴滴,漸漸溫暖著他冷然的心。
直到晨曦初露,他抬頭見到樹梢上微笑的朝陽,突有所悟,而眉宇間的陰霾也逐漸散去……
「新娘笑一笑!好……」
鎂光燈閃動,欣然、志源的結婚合照,兩人看起來很理性,沒有絲毫甜蜜的喜意。
這時志源的行動電話響起,他忙著去接听。
經過許久,欣然看了志源一眼。志源過來問攝影師︰「合照夠多了吧?」
「再拍幾組……」
志源打斷他的話,說道︰「可以了啦!欣然,對不起,銀行里有件急事,他們搞不清楚,我得回去處理。你多拍些獨照,拍漂亮一點噢!」
志源匆匆就走,欣然攔阻不及,簡直為之氣結。店員和攝影師也面面相覷。
「沒關系,休息一下好了!」攝影師體諒著笑不出來的新娘子。
欣然如獲大赦。昨夜為家樹那封傳真信而徹夜未眠……一早即被押來拍照,現在可好,連男主角都不見了。她伸伸腰,轉轉脖子,才一回頭,忽見家樹站在一盞燈後面凝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