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有幾分好奇,」顧紫衣坦然回答,「但得要你願意告訴我,如果你不想說,我也不會追問。」
「哎呀呀,你是我遇見的第一個能克制好奇心的女人。」
表情終于松懈,露出熟悉的笑容。
「克制得相當辛苦。」
「但你好像很信任我。」
「是啊。」顧紫衣揚揚眉,這有什麼可懷疑的?
「但我覺得,此刻你手里應該有很多證據顯示,我正懷著不可告人之目的,做著不可告人的事情……」
「你有嗎?」
如水般清澈的明眸,直直地注視對方,仿佛一直滲入內心。
「有,但是無害于你……唉呀!」不知不覺便說了實話,招認者感到懊惱地揉了揉鼻子,「我也費了不少力氣策劃,好歹多讓我假裝一會兒……」
「我想請你幫忙。」這邊打斷他的抱怨。
「什麼事?」
「我想請你答應他們的要求,讓雅里部出兵。」
「去攻擊大燕皇帝?」
「虧你想得出。」顧紫衣斜睨他,說出自己的計劃,「假裝攻擊,幫我演一場戲。」
「然後當場倒戈,便可以定下勝局?」
「那樣當然最好。如果不能,一場戲也足夠。」
「哦?」裘鶴有所領悟,「看來心月復之患是在……」
彼紫衣截住他的話︰「可願意幫忙?」
「主意很好,但……」裘鶴狡黠地瞬了瞬眼楮,「若我將計就計,不是會讓你的天子陷于危險的境地嗎?」
無辜的眼波閃動,故技重演︰「你會嗎?」
「不會。」照樣中招。
「那麼我就信任你。」顧紫衣微笑,「草原上的人不會對光明磊落的人暗下殺手。」
「厲害!」裘鶴發覺被對手用自己說過的話套住,怔愣了半晌,突然大笑。
「但你未免太天真。」他斂起笑容,「憑你我的交情,我只能保證在我所能及的範圍內,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情。可是,雅里部一旦出兵,那就是整個部落的事情,我不能憑我一己的好惡就做此決定,」
「我當然不會這樣天真。」顧紫衣一臉小狐狸似的詭笑,「我為你準備了一份厚禮,想必你不會拒絕。」
「什麼?」
「糧草。」
裘鶴雙眸倏地一亮,沒有說話,卻未曾逃過顧紫衣的眼楮。
她眼尾有一絲小小的得意,「我得到的消息,今年冬季氣候反常,草原早已萬里冰封,雅里部受災甚重,我想你們一定很需要糧草。而我們剛剛被劫走十萬兵馬的糧餉,遲一日便多消耗一分,還不如早早奪回,做個順水人情。」
裘鶴良久不語,像在計量盤算,然而碧綠的眼眸中,分明有一抹錯綜復雜的神情。
「好大的誘惑呀……」
略帶異樣的聲音隱藏著雙關的含義。」我要不要違背一次做人的原則,干一件暗下殺手的事情?」他淺笑著,露骨地暗示。
「別開玩笑,你不是這種人。」
她鎮定地對視,然而略顯緊繃的聲音,仍然流露出些微的惶恐。
裘鶴微微地眯起眼楮,在僵默的對視中,陡然展開了笑顏︰「當然是玩笑。」
彼紫衣暗自松了口氣,方才的相視中,她清晰地感覺到,至少有一個瞬間,對方並不是在開玩笑。然而是什麼突然改變了他的主意呢?
是錯覺嗎?裘鶴向著四周望了一圈,片刻之前那點寒冷徹骨的殺意,已經蕩然無存。他相信自己的判斷,那是一個絕世高手,功力深不可測,倘若剛才自己真的做出了什麼——
不,恐怕根本來不及做出什麼,可能此刻已經身首異處。
「有機會,介紹你身邊的這位高人給我,在下很想見識、見識。」他試探地笑。
「誰?」她卻是完全地茫然,「你說的是誰?」
裘鶴只當她不肯說,便也不再追問。長吁了一口氣,望一望窗外蒼白的天空︰「為了不讓你以為我是一個居心叵測的小人,看來我只好證明一下我自己。兩天前,雅里部的鐵騎已經出發。」
「啊?」這一次,輪到她愕然。
「即使你不來,我也該去見你了。大燕皇帝先你一步與我達成了協定,他派人在邊境追上了我,請我留下來幫助你,我答應他了。為了我們的部落著想,我也寧可與大燕結成同盟。」
「為什麼我毫不知情?」語氣里的不悅已經相當明顯。
「這是我的條件——」裘鶴壞笑,「我要看看未來的大燕皇後,是不是有著皇帝口中說的智慧和胸襟。」
玫瑰般的唇角不自覺地浮起一絲淺淺的笑,原來是這樣。
「當然了,也為了迷惑對手。」裘鶴強令自己從失神中掙月兌出來,「啊!對了,忘了告訴你,皇帝開出的條件跟你的差不多,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可以收到雙份的禮物?」
「呃?」
滿意地看到對方的語塞,裘鶴開懷大笑︰「放心吧!草原上的鷹不是貪小的狐狸。我可不想為了一份禮物,而換來兩個厲害的對手。」
「多謝了。」她終于可以全然釋懷,「我能幫你的,也就是這些了。」送她到門口,裘鶴補充︰「其余的事情,就不是我方便插手的了。你要多小心。」
「我明白。」顧紫衣頷首。
「那好,我——」
語音和身形一起停頓,門邊的樹叢里,兩個大男人倒在地上,看樣子被人點了穴道。再放眼四周,草案、牆角、大石後,無不橫躺一兩個僵直的身軀。怪不得,方才她能一路走到最里面,而無人發覺。不過,朋友如此上門,未免有點兒對主人不敬吧?
裘鶴微嘲地掃向顧紫衣,卻發現對方似乎此他還要愕然︰「這些都是你的人嗎?」
兩道錯愕的目光撞在一起,不由得同時凜然︰難道方才還有第三方的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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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腸?」
彼紫衣學著慕容幸的樣,向空蕩蕩的四周試探地叫了幾聲。
版辭了裘鶴,一路反覆思量,這樣的行事作風,這樣的功力身手,似乎只有慕容幸身邊的那位神秘少年。
但,四下靜悄悄,仍是一個人影也無。
倘若真的是敵非友,那要如何是好?
然而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到底誰人了誰的巢?尚未定局。
流言在京城悄俏地傳開。
「皇上戰敗了!」
「皇上中了西突厭人和東突厭人的聯手埋伏,全軍覆沒!」
「皇上回不來了!」
一時間人心攤惶,京城充滿了大禍將至的恐慌,有百姓拖家帶口地全部離開,猶如巢穴被灌水後的螞蟻,沒頭沒腦地逃散。
「這樣的局面拖延久了于我們非常不利。」尚書令坦誠相告,語氣中倒是也听不出太多憂慮。
這也是布局中的一步棋。對方的優勢使他們處于暗中,突襲難以防備,引他們出來勢在必行——流言紛紛、人心浮動、京中空虛,這樣偌大的誘惑相信對方不得不動心。至于無辜受累的百姓,幸好不至于有性命的威脅,錢財的損失希望日後可以慢慢彌補。
「我想……」」顧紫衣緩緩地說道︰「他們應當比我們更急。」
是我方難得的機會,對敵方而言,更是稍縱即逝,豈可能敢過?
尚書令微笑,「臣也這樣想,」
左右不過是這兩三天的事情,顧紫衣指節輕叩案頭,心里竟有幾分莫名的期待︰若說把握,也不可能有十分,但對敵方而言,亦是如此。誰也不肯放過的機會,到了這個地步,就成了硬踫硬的較量。
「太後在想什麼?」相處日久,尚書令的言辭之間時時含著慈父般的關懷一如果顧揚在旁邊,嘴大概已經撇到耳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