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中,群臣仰望著御階上的女子,她昂然天外的姿態,高貴有如雲端的女神。
「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朝臣心悅誠服地匍匐在地。
御階上,顧紫衣凝視著面前唯一站立的人,那人也用同樣的眼神注視著她。
「你真的決定了嗎?」他無聲地問。
「決定了。」她無聲地答。
「多謝太後。」皇上深深下拜。
彼紫衣高高地揚起臉,為了將溢滿胸口的酸澀壓下去。
她知道這一拜意味著他在朝臣面前承認他們的名分牢不可破,前途也將更加難走吧?但她……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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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約而同地,在夜半耐分,又回到這里。
久已不再失眠,似乎那毛病已經隨著解開的心結一起化去,然而這一晚,卻是注定睡不著的。
從這一座屋頂走到那一座屋頂,漫無目的也並不期待遇到什麼。曾經,她怎麼也沒辦法弄清這些宮殿,然而此刻,一座一座卻是這般清晰。只因,他和她曾在這里談天,曾在那邊同坐。
而這一座,是他們初次的……
「呀!」
驀然出現在眼前的一道黑影,驚得低呼起來︰「你干嘛這麼陰森森的;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她還是這麼夸張地笑叫。
他專注地看她,眼眸閃閃爍爍,一如他們初次在這里相遇時那樣。
「我還以為你會劈頭就罵。」他笑。
「我是很想罵啊!」她雙手擦腰做茶壺狀,「你非常、非常過分!」
「我怎麼了?」他一如往常地誠懇求教,只不過這一次卻是明知故問。
但回答卻有些出乎意料。「說!」她用手指惡狠狠地戳他的胸,「那個斷腸是你什麼人?」
「呃……我也不清楚,他非要叫我主人。
「不知道?」她斜睨,眼神不善,「他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慕容幸中規中矩地答︰「他是狼養大的孩子,他的前一個主人是個老怪物,收留他,卻一直以折磨他為樂,但他也因此練出一身絕世武功,只是毫不通世事。後來,機緣巧合,我從他前主人的手里救他出來,他就堅持奉我為主人。」
听起來會是很長的一段故事,此刻不是細問的時候,顧紫衣默不作聲;目光在他臉上掃采掃吏,每掃一個采回,慕容幸就覺得背脊又涼了一點。
「雪衣?」他試探地叫。
她依舊沒反應。
「我就知道,你還在生氣。」他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她知道現在不是生氣鬧別扭的時候,但……
「為什麼他什麼都知道,而我什麼都不知道?」她的嘴角撇成了倒八字。
「我……」
「至少你可以先告訴我,然後再確定我是否能夠承擔。」
說出來,果然好過一點,「我不喜歡被你排斥在外,也許你認為那是對我最好的方式,但我卻只覺得疏遠。你明白嗎?」
「明白。」他的聲音暗啞得異常。
她來不及看清此刻他的神情,整個人就被攬進溫暖的懷里。
「對不起……」他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喃地響起,「讓你看到我不夠堅強,讓你看到我並不能承擔一切,一定讓你很失望吧?,她的臉埋在他懷中,綻開一個極淺極淡的笑容,「不,正好相反。」
這樣她才真正覺得完整。也許,有人承擔一切的感覺也很好,但她不喜歡,她不需要被呵護得不見一絲風雨,她寧願在風雨中與他攜手並立。
「雪衣……,「其實我不是雪衣。」她自己都幾乎快要忘記了?
「什麼?」他驚異。
「不告訴你——現在不告訴你,」她笑得調皮,「等你回來再跟你說。」
「你想讓我出征在外的時候,成天心里打啞謎啊?」
「那多好,你會常常想起我。」
「傻瓜,」他再一次擁她人懷,「我怎可能忘記你?」
心貼得好近,「噗通噗通」一起跳動。呀,連天上的月,也和那日一般圓,如水般清涼地籠著相擁的兩人,便好似天地間只剩下了這方小小的空間。
只是,月兒能有幾時圓?
「我說……」
「唔?」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喲。」
「好。」
「記得你答應我了,你回來的時候,要是少一根頭發,我也跟你沒完!」
「那我還是先剃了光頭再去吧……」
「慕容幸!」
「是是是,你放心,我會毫發無損地回來。」
「一定?」
「一定。」
第七章
難得的喘息空隙,太後顧紫衣放下手里的朱砂筆,目光穿過雕花窗欞,落在遙遠不確定的某處。冬日的天空永遠蒼白,孱弱的陽光不盡霧氣,總蒙著一層若有若無的晦暗,叫人的心頭也跟著沉甸甸。
皇上出征已經半月了,算來離邊關只剩三天的路程。離邊關近了,便也是離戰場近了,想起來,心便澀澀地縮了,不得舒展。
有些事情,想得再好,等真臨到自己頭上,才曉得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盤算了又盤算,這戰會勝利嗎?也許是有八分的把握,但必勝不等于毫無損傷,每天坐在這里,批改的奏摺忽然有了不同的份量,糧草能不能及時到達?一路上是否還有閃失的可能?錯了一點,也許就是很多條人命。于是‘落筆便慢可’,總要想了再想,那不光是「已知道」幾個字…….
「太後,請到園子里走走吧!」翠兒睨著她疲倦的臉色建議。
「好。」她也想能暫時拋開心事,完成承諾不是一句空話,亦需要足夠的體力,縱然她無法控制自己不文擔心,至少不能被無端地拖垮。
冬日的園景自然是蕭瑟的,唯有牆角的一株臘梅,開了零星的數點,還能帶給人幾許欣慰。顧紫衣便站在臘梅旁,微微揚起臉,攬低了枝啞,仔細地嗅著稍頭的花,最初是單純著迷于恬淡的花香,而後,那股溫柔悄悄沖開了心扉……
一絲絲的縫隙也就足夠微含悲涼的情緒漫開。
思念是什麼?原來就是這樣,嘗不清的滋味,淡淡如霧的一抹,卻怎麼也揮之下去?縱然能夠收抬起,卻又趁著任何一個松懈,隨時、隨地便彌漫了整個心間,然後輾轉碾壓,叫一顆心無法保持原狀。
「太後。」
她回頭,見尚書今一臉古怪莫辨的神情。
「糧餉被劫。」
「啪!」花枝折了,悄無聲息地墜落,瞬間又被匆匆的腳步踩人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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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我的!」
•不對,你已經吃了四個,這個明明是我的!」
「不肖女,孝字為先,我是不是你老爹?」、
「民以食為天」,天最大!」
「啊……呼……」翠兒打個哈欠,揉揉老想湊在一起的眼皮,而那邊,父女倆的乎食大戲仍在熱熱鬧鬧地上演。
情形看起來有些詭異,嚴格說起來,目前太後的狀況就叫做蹺班。按照太後的日程,此時應當是在跟朝臣討論押運新的一批糧餉文前線的事情?不過如果問起太後本人,她大約會聲稱自己是被老爹顧揚挾持出來的。那倒也是實情,因為太後原本確實是該要上朝去的,若不是那當兒顧揚忽然來到慈寧宮的話——.
低垂的螓首,看起來倒像是被峨峨雲鬢和金鈿壓彎了頸項,不勝負荷︰布滿血絲的眼楮,困脂也遮掩不住的黑眼圈,鋪滿了幾天幾夜未曾安睡過的憔悴︰還有迎著父親露出的一個微笑,淺淡得只是橫扯了一下嘴角。
這就是顧揚看到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