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登基之後的平靜中,他已經覺察到了某種風雨欲來的危機。莫名增加的災民,流失的救災款項、人們來往詭異的山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的二叔,靖王慕容成有謀反的企圖,讓他由不得不信,外面忽然有了某種異樣的動靜,兩人同時警覺,至窗下,向外張望。
一群商人打扮的人,騎著馬,壓了一輛大車隆隆而行。
「車軸痕跡相當深。」慕容幸低語,「看來很可疑。」
「和上次不是同一批人,但方式一樣。」斷腸的聲音同樣壓得極低。
‘他們不是商人。」從身形就可以看出來,是身懷絕藝的江湖人。
「前面的兩個,和後面的三個看來功力高些。」少年的判斷向來準確。
「那好,我應付前面的,你應付後面的。」倒不是他要揀便宜,而是深知斷腸的功力在自己之上,所以不必逞這個能,「速戰速決!」
「斷腸!」身形方動,慕容幸一把拉住他,叮嚀︰「別下殺手,」
「只要沒有對主人構成危險——」
幾乎是與聲音同步一道黑衣的身影已斜掠出去!
「唉,我又慢了……」
等慕容幸趕到的時候,少年已經撂倒了七八個——他甚至還沒有拔劍!
「真沒有成就感啊!」慕容幸一面喃喃自語,一面也順手拉倒兩個。
「比我想像的還不中用。」少年的語氣里也有些悵悵然,這些人在慕容幸手下還能走過兩三招,在斷腸這里則根本沒有纏斗的機會,「看來你的功力又進步了。」斷腸鎮日守在他身邊無所事事,唯一能做的就是練功。
閑聊中,戰局已近尾聲。
最後的那一個,眼見得情勢不妙,搶過一匹馬,便倉惶逃文。
斷腸輕輕踢起一顆石子,接在手里,隨手就要向馬腿擲去,慕容幸阻止︰「讓他去!」
斷腸注異地回頭,卻見慕容幸已經挑開馬車上蒙的油布,一堆稻谷的下面,堆放著幾百把刀劍。
主人……
最後一絲復雜的神情從慕容幸的眼中褪主,他的臉色變得如石雕一般冷漠。
「讓他去。」慕容幸又重復了一遍。
斷陽望了一眼遠之得將要消失的人影,拋下手里的石子,深思地問︰「主人是不是故意要他去通風送信?」
慕容幸一面轉身離去,一面留一串輕笑在身後︰「斷腸啊,什麼時候你對女人,能比對這些計謀更在行,那就好了。」
斷腸怔了會兒,快步追了上去,「主人,那麼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慕容幸的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
「那麼……,斷腸回頭看了看背後躺了一地的人。
「留在那里好了,這些是嘍羅,本來就也沒什麼用。」
「主人,您真的很固執。」
慕容幸腳區忽然踩滑了一下,他真的是從斷腸口中听見了一句對他的指責?不由抬頭看天,下紅雨了沒有?,
「主人折騰了半天,其實只是為了對自己肯定一下而已?」他總算想明白,自己陪著在小木屋里悶了三天,是為了什麼;他倒是不覺得悶吼,不過成天要听主人的長吁短嘆,也不是什麼輕松的事情啊。
慕容幸側苦頭想了一會他的話,終于點頭承認︰「是啊,你說的對。我需要對自己肯定一下,需要逼自己到不得已的地步才能下定決心,我畢竟是個凡人,不像你。」
「難道我不是凡人?」
「就快是了。」慕容幸如此這般回答。
斷腸在原地思索了一會這句頗有玄機的話,搖搖頭追上去問︰「主人,那麼現在打算做些什麼?」
「調兵。」
「主人不再找別的證據了?」按照他所見的,主人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可以稱為證據的東西。
「你說的對,山莊里會有證據。」慕容幸淡淡地笑苦,「一時的固執可以原諒,如果因為我的固執誤了大事,那就太不應該了,現在,他們一定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至于我的相貌,也一定會有人做詳盡的描述。所以,接下來我們只要留下些痕跡,然後等著他們上門就是。」
剩下的事情按部就班地發生。
對方既然已經知道曝露,那麼明知道眼前會有陷阱,還是必須冒險一試。因此,到了這個地步;就成為雙方實力的較量。
但,真的是這樣嗎?
慕容幸站在已經被控制的靖王府,蹙起了眉頭。戰斗結束得太快,太順利,從京城調來的兩萬人幾乎沒有什麼損失就控制了關州全境。對方只有兩三千人,似乎太少,實力亦不甚強……
「靖王找到了!」
昂責搜尋的校尉來報,「在地窖里。」
慕容幸望著前方抬過來的擔架上,用白布蒙起的人形,一抹復雜的神情掠過眼眸深處。
白布掀起,一柄匕首赫然插在死者的胸口,暗紫的血跡凝固在傷口周圍,發出一股濃重的腥氣。
「大約死了有一個時辰。」校尉睨著皇上面無表情的臉,小心翼翼地說道。
慕容幸擺了擺手,自己走過去,輕手撩開死者額前的一繒頭發,俯身細看。
那里應該有一道傷疤,是多年之前,為了接住從樹上掉下來的佷兒,卻被佷兒手里的彈弓撞到,在那時留下的。
確實有傷疤,但……
「這不是靖王。」觀察許久,慕容幸慢慢地直起身子,說出結論,神情間並無意外。
「那……」校尉帶著幾分茫然地看他。
身後起了一陣細微的騷動,回過頭,看見斷腸一臉冷漠地從士兵中穿過。斷腸很不喜歡與人接觸,他幾乎從來不在公開的場合露面,而現在,他正在眾目睽睽之下,視若無睹地朝自己走來。
「主人。」少年微微躬身,「主人應該回京城了。」
他遞上了一個字條。
上面寫著︰「西突厭大軍把境突襲,鎮北大將軍陣亡。」
「這麼快就來了!」
驚愕的神情從慕容幸臉上一閃而過,轉而化為一絲苦笑,「看來,朕好像是一腳踩進了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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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形不太對勁。
如果單從局勢上說,無需多少觀察,即可明白眼下大燕面臨相當的嚴峻。十多年未遇任何戰亂,精兵仍在,但戰斗力可想而知。尤其一直主持北方軍務的鎮北大將軍陣亡後,無疑雪上加霜。
但,顧紫衣心中縈繞的疑惑,是慕容幸的態度。
皇上回宮已經三天了,非常時期,自然繁忙異常,兩個人只有一次見面的機會。便是那一次機會,他卻什麼也沒說。
不是無話可說,她從他的眼神中知道,他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留給她一個平靜的微笑,那仿佛可以代表一切的微笑是很讓人安心,但她一點兒也不歡喜。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甚至還有些懊惱。他想說的話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不能跟她說呢?
難道在他心里,還有不能跟她分享的事情嗎?
無聲的嘆息在心頭幽幽地彌漫,顧紫衣懶洋洋地拖著腳步。初冬已經來臨,庭園中的樹木凋零了葉,光禿禿的樹枝伸展向陰沉而無垠的天空。雲從北方來,那里是慕容幸現在最關心的地方吧?可是他為何不知,他所關心的,也便是她關心的?
「太後,顧將軍來了。」
案親的身影,從小徑的另一頭閃出來,顧紫衣竟發覺心里微微激動,也許是她現在太需要跟一個了解她的人談談了。
「我知道在這種時候,我不該埋怨他,可是我忍不住。」
示意退下了所有宮女,父女倆單獨地面對面,顧紫衣說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他到底瞞著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