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這些理由都像前面的兩個字一樣,進入了顧紫衣的耳朵,卻無法進入她的思維。她的思維,被尚書今最前面說過的那句話佔滿了︰「皇上該立後了。」
立後,立後……
皇後,皇上的妻子,後宮的女主人。理所當然。可是……為何心里是這樣的難過?是因為長久以來,習慣了宮中只有一個他,和她自己,是可以被稱為「主人,的嗎?
但,她只是過了氣的主人?
壓抑不住的難過,好像有只手在心里抓撓翻騰,叫她不得安寧。一陣陣的酸澀房上來,連習慣性放進嘴里的點心,也變得又苦又澀。
「太後?」尚書令出言提醒,不過毫無效果。
「太後。」翠兒輕扯太後的衣袖,幫忙從太虛幻境叫回神——太後照例在听過三句正經話後,就神游不知何處。
卻不知道,太後是需要做一點心理建設,才能開口,免得一說話,就失了端莊儀態。
「哀家知道了。」她笑,她努力地笑,不讓人看出她的反常,卻不知堆在臉上的是個夸張到古怪的笑容,看起來似乎倒有點……像哭。
「哀家會跟皇帝說的。」
雖然看見太後的奇怪神情,但是對尚書令來說,得到的回答已經足夠滿意,便也不再多說,告退而文。
而這邊,從各個角落冒出許多的宮女,這一次卻是圍著太後︰「皇上要立後了?」
「會選誰家的小姐呀?」
「—定得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吧?」
吱吱喳喳的議論,雖然帶著些許酸意,不過母儀天下的位置原本就不可能落在自己頭上,倒是立後之後,皇上就可以開始納妃了呀。」不知道,皇上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翠兒手托下巴,從那一臉的神往來看,只差投說「皇上喜歡我這樣的吧?」
「這個嘛,自然該問朕羅。」
太過誘人的話題,吸引了宮女們的注意,使得皇上破天荒頭一次沒有在半路遭到圍堵,就順利出現在顧紫衣的眼前。
「兒臣見過母後。」
禮數仍是周道的,只是目光片刻不離地望著那個臉色發白的人兒。
她沒有在笑,這也是破天荒頭一回,當「兒臣」見「母後」的時候,「母後」沒有擺出完美的笑容。
她累了!她沒力氣裝笑臉給他看,尤其是——當她心煩意亂的時候,還要看著他——張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燦爛的笑臉。他高興個什麼?為了選秀,還是為了等著看她的氣急敗壞?只怕兼而有之,因為他一貫以她的不樂為樂。
「說吧,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我好替你挑選。」
他好笑地看著她在書案上鋪了一張紙,氣鼓鼓地拿起一支筆來。
「母後這是……」
「記下來,省得忘記。」誰有能耐記在腦子里。
「噢……」慕容幸故意拉長了聲音,朝兩邊看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方便吧?」
啐,瞧他眉飛色舞的樣子,他還會不好意思?不過,顧紫衣現不只想快點了解此事,揮揮手吩咐旁人退下,頓時斷絕了一千小女子打算撈取第一手情報的念頭。
「你真的打算替我選秀?」
兩人獨處,慕容幸照例換回「你」、「我」的稱謂,神色間也少了幾分嘻笑,多了幾分凝重。
「少廢話,快說吧。」顧紫衣懶得考慮他神情背後的含意。
那好吧,慕容幸邊想邊開口︰「要聰明,有才學,當然相貌也不能差。」
彼紫衣寫上︰「才貌雙全。」
「個子不用太高,也不能太胖。」
彼紫衣寫上︰「嬌小。」
「鵝蛋臉、柳眉、杏眼,嘴小小的。」
身材嬌小,鵝蛋臉,柳眉,杏眼,小小的嘴,顧紫衣在腦子里拼湊了一下,咦,怎麼覺得好像有點面熟?不管了,先記下來。
「輕功要好?」
呃?顧紫衣頓了下,當皇後還需要這個?也罷,此人不可理喻。
慕容幸越說越快︰「喜歡吃零食,尤其喜歡吃我做的點心,喜歡沒人看見的時候爬樹,喜歡晚上跑上屋頂亂逛,早上賴床起不來,生氣的時候喜歡踹人……」
「啪!」顧紫衣手里的筆重重地拍在案上。
「正經一點,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
聲音好近。
抬頭——
帶著邪意的眼楮,距離不到一尺,深深地凝視著她,「我是認真的。」他的氣息綿綿地呼到她臉上,「我要娶的女人就是你。」
「走開啦!」她本能地推開他越逼越近的臉,「我沒功夫听你胡說八道。」
「啪!」她的手不慎落人對方的掌握。
「你要干什麼?」她驚慌地看著他坐上書案,整個身子朝她壓下來。
「要你看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好吧,她居然願意他選秀,他承認自己失去耐性了。既然她一定要躲在高塔里不肯出來,他只好把那座塔給拆了。
「別躲廣他用另外一只手扳正她的臉。
她的眼斜開得讓他只能看見她的眼白。
他好氣又好笑,「難道你不看著我,你就能讓自己相信我已經不在你眼前了嗎?」
呃,這倒也是真的,躲得影像卻躲不過聲音。顧紫衣慢慢地轉過眼珠,卻在第一時間就落人了對方漩渦似的陣中,「別再躲了……」
一下子變得溫柔的聲音,牽動她的心,也牽走了她的理智。她感覺到印上櫻唇的嘴唇,她感覺他唇上的熾熱,也感覺從自己身體源源涌出的熱量……卻沒有想到躲避。他的舌尖在她口中輾轉,挑逗起酥麻的感覺,漸漸彌漫到四肢百骸……
「不行——!」
驚恐的聲音穿透。
他的身體僵凝,而後慢慢地離開她,卻是因為那兩行哀傷的淚水。
「這是!」
指控只招來一聲低低的嘲笑。
「我們有母子的名份。」她無力地提醒他世俗的倫常關系。
「那又如何?」他深凝的眼眸中,只有她滿是淚痕的臉,再容不下任何別的阻滯。
「你是大燕的皇帝……」
「不假。」
「我是大燕的太後……」
「也對。」
「難道你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知道。」他一字一字,「這什麼也不能意味!」
「唉……」她淒然而軟弱地笑,「你自欺欺人。」
「你說我自欺欺人?」慕容幸簡直是好笑了,自欺欺人的祖師爺在指責他,然而她臉頰上淌出的淚水卻阻止了他的嘲笑。
「是呀,你明知道,這就意味著我們今生不可能相守。」
說出來了,終于說出來了,一直橫埂于心底,一直不敢主想,一直裝作不知道的話,說出來,就像一把接尸把劃破心口的刀,痛入骨髓。
為什麼,一定要她面對這一切?
「我本來過得平靜又快樂……」她喃喃地指責令她失去無愛無怨的平靜生活的人。「蝸牛。」他忽然說。
什麼?
「你是一只蝸牛!躲進自己的殼里,就以為得到了全世界!其實你什麼都沒有!」他惡狠很地,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打碎她賴以保護的殼,「你為什麼不伸頭出來看看,你失去了多少?’’
「看見了又怎樣?看見就能得到?既然還是不能夠得到,為什麼還要我去看呢?」
她嘴角淒然的自嘲,像一把焚得他五髒俱裂的火,卻又今他心疼得不忍心再言辭激烈。
「傻瓜……」他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他不要再看她的哭泣,「因為怕失望,難道要連希望也一起放棄嗎?」
「希望……在哪里?」
「你根本沒有嘗試過,怎麼就知道一定沒有希望?,「可是嘗試的代價會有多大?心碎了就不可能再完整,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它保持完整呢……為什麼一定要我面對呢?你真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