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紫衣笑得純真無邪,懷疑這樣的人,真是罪過呀!
她的底線在哪里?要到什麼地步,她才會拋開她的偽裝,露出本來的面目?慕容幸並不氣餒。釣魚要用魚餌,釣太後呢?慕容幸的眼光移向顧紫衣手邊的芝麻餅,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
www.lyt99.ccomwww.lyt99.ccomwww.lyt99.ccom
夜半無眠。
看書看到深夜,明明已經有了困意,豈料腦袋沾上枕頭,就全都打包遠游。
失眠?若讓人知道,這毛病會著落在嗜睡如命的顧紫衣身上,明天早上應該先看看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才對。可是,這毛病其實由來已久。為何顧紫衣每天都要賴床到日上三竿?看起來又香又甜,實在是不得已——她得補眠啊。
只有自幼同住的雙生妹妹雪衣,才清楚地知道她這個毛病。
當初有多少企圖趁月黑風高,偷襲進顧府的輕薄少年,都莫名其妙地慘遭「毒手」,這筆帳,全是著落在夜游神的身上。誰讓他們倒楣,撞上了顧紫衣心情惡劣的時候。紫衣挺好說話的,真的!只要看書的時候沒有被打擾,好吃的東西沒有被搶走,以及睡眠充足的時候。
所以,每到夜半失眠時,就是顧紫衣一天心情最焦躁的時候,最……想扁人的時候。
正當顧紫衣在空蕩蕩、靜悄悄的回廊上漫無目的地游逛,從檐下突然探出一個腦袋,居然還大刺刺地「嗨!」了一聲!雖說那臉上的表情似乎是笑容滿面,不過倒過來看的效果,基本也就跟鬼差不多。只可惜,顧紫衣不怕鬼!
一聲硬憋回嗓子里的悶嚎,在屋頂小範圍地震蕩了一陣?
她出手太快了!
不,是出腳。可憐的「鬼」躲閃不及,舊傷剛愈,又添新傷,雖然這回有點自作自受,可是天地良心,他只是想開個小小的玩笑,以她大半夜到處閑逛的膽量,應該不會真的被嚇到才對嘛。
但,漏算了一點,顧紫衣雖然不會被嚇到,卻會被惹到,正愁沒有沙包的時候,沙包送上門,豈可暴殄天物?
只不過這個沙包看起來怎麼那麼眼熱?
痛楚稍減,大燕皇帝的五官各歸原位,俊朋的相貌在淡淡的月色下一覽無遺。
「原來……又是你,咯咯咯。」顧紫衣干巴巴地笑得像只小母雞,「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咯咯咯。」
對方卻不肯說話,只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靜靜地注視著自己。呃,不用這麼嚴肅吧?雖然說起來是有點心虛,即便自己是太後,可對方畢竟是九五之尊。但,他那是什麼眼神?那麼深,就像是一個漩層的中心,讓周遭的一切都不由自主地被吸進去……
危險的感覺又來了,一旦覺察危機,顧紫衣向來腳底抹油北狐狸還快‘但是,突然一股香氣襲來,仿佛有一道咒語,收住彼紫衣的腳步,眼楮盯向香氣的來源——慕容幸手上的油紙包。
主人不急不徐地打開曲紙包,一股更濃于數倍的香氣飄了過來。
「這是什麼?」
「蔥油餅。」
不,這不是普通的餡餅,顧紫衣「食」甲一方,絕對分別得出好歹。
「加了特別配料。」獵人一邊說話,一邊又將「誘餌」送前了幾寸。
都是聰明人,不用多說廢話。
獵人與狐狸在沉默中較量——獵人盯著狐狸,狐狸盯著誘餌。
「咕嚕。」狐狸咽了咽口水。顧紫衣的人生原則,堅決奉行「民以食為天」的古訓,任何時候部不跟吃過不去。
「條件?」誘餌先拿到手,代價還是要問清,倘若不合適,那就……
「听我說幾句話。」
「就這樣?」狐狸的眼楮眯了起來,好像更加警覺。
「就這樣。」慕容幸無比嚴肅地回答,「君無戲言。」
彼紫衣在屋脊上坐下,一觀二聞三品,哇!果然味如其香,人間絕品︰「這皮做得好,這餡也特別,不是豬肉餡、不是羊肉牛肉、也不像鹿肉……」
「別猜了,你猜不著的。」坐在一丈外的皇上,滿臉的志得意滿。
啐,猜不著不會問?顧紫衣白了他一眼,決定了,明天去御膳房拷問,一定要找出做餅人。
「做餅人不在御膳房?」奇了,他能听見她在想什麼?
「宮城獨一份,別無分號。」
這話什麼意思?莫非……
「不錯。」慕容幸又一次施展讀心術,「做餅人正是區區在下我。」
「你?」最後一口餅在顧紫衣唇齒之間僵遲了片刻,下巴才緩緩地抬起來,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可是驚愕之外,怎麼隱隱還有一點不妙的感覺?似乎自己一腳踩進了陷阱……不過,這個陷阱好像是她自願踩的就是了。
「這可是我在邊關時,所研發改良的獨家配方……」慕容幸開始驕傲起來。
紫衣拍干淨手上的餅屑,不客氣地打斷慕容幸的自吹自擂︰「你要說什麼話?可以說了。」
「到底有沒有話?沒有我要走羅。」
「有有……,趕緊想,還有什麼話題能留住她?「做餅的事情,替我保密。」
君子遠庖廚,半夜偷溜進御膳房的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太師傅不念一個時辰的「太祖訓」給他听才怪。
「好。」顧紫衣應得干脆。心里卻打著如意算盤,若他不能做餅,她便沒的再吃,這等損人不利己的傻事豈可做。
「還有呢?」
「為什麼喜歡晚上游逛?」
「這是問題。」顧紫衣提醒,「我答應听你說話,沒有答應回答問題。如果你沒有別的話說,那我真的要走了。」
「有!」就算找不出能留住她的話來,至少還有能留住她的——餅!
眼看他從懷里又模出一個油紙包來,顧紫衣真的好想、好想飛過去一腳,踹掉他那一臉得意。
可是……真的很香。
彼紫衣又一次屈服,呃,顧紫衣從來不認為服從味覺欲求會是屈服,食色性也,那是順應自然。
如果旁邊沒有人用奇怪的目光盯著她的話,就更完美了。
「你很寂寞。」
「我不。」反應迅速得超乎尋常,「你才寂寞呢!」
按照顧紫衣的說話習慣,即便是一句謊話,她也說得慢條斯理、從容不迫。像這樣槍白似的回答,除非是自己也騙不過主的謊言,「是嗎?」
又來了,那種眼神又來了。
「也對,你有七個姐姐呢!」還好,這次只是一瞬間,慕容幸已經換了很輕松的神情,讓剛從惱羞成怒邊緣回來的顧紫衣,獨自透一口氣,六個姐姐,一個妹妹,不過這也不要緊啦。不理。
「不像我,一個兄弟姐妹也沒有。」
這關她什麼事?仍然不理。
「從小就只有一個人,很孤單。」
爆里有幾千宮女太監圍苦轉呢。還是不理。
「如果有人從屋頂扔一片瓦下去,剛好砸到了別人,那個被砸到的人會怎樣反應?」
如果沒有被砸暈,當然會發飆,什麼白痴問題?繼續不理。
「可是我小時候如果這樣做,那個被砸到的人會說︰太子殿下,我的傷是自己擰的。明明是我做的,可是他們卻都堅持這樣說。我周圍的人就是這樣,所以我很孤單。」
听起來好像是有一點。
「以前我對這種事很生氣,可是我現在倒明白了。他們即使被戳破了,也要繼續說謊,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慕容幸慢慢地轉過來,看昔她,「因為他們害怕,怕受到責備,怕受到傷害,他們感到危險。」
沉默。
異樣的氣氛微微振蕩于兩人之間。
慕容幸的眼神,變得極深,極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