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彩衫什麼都听不見,唯有自己的心跳聲比什麼都響,他追著那抹狂奔的青色身影,第一次感覺心頭有股恨意。
他恨她這麼善騎做什麼?!
有必要逃避他逃得這麼明顯嗎?!
在不知騎了多久後,姚彩衫總算追上了季清澄,豁出去一般地在雙雙飛馳的情況下,驚險地拉住了她的馬餃,直接強硬逼她騎著的馬兒停下,然後他也有驚無險地一並停下。
罷才那一瞬間,要是出錯,兩人都從馬上摔下來也不令人意外,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季清澄總是冷漠的眸光,能燙傷人一般,灼熱地射來。
「你還想做什麼?」
听著這半帶指控的生冷話語,姚彩衫喘著氣,將左手伸了出去。
「拿去,你的斗篷,不管如何,你也得顧著你的身子。」
聞言,他熟悉的斯文容顏完全扭曲了,眸子里閃爍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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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離京的馳道上,有一抹彩光在風雪中飄移著,如雷似電。
水家離京並不遠,來回一趟加上備好事物,一兩個時辰就夠了,在陪好不容易復原的姚衣衣,去水家離京更近些的冰窖閱冰後,心頭有掛礙,姚彩衫暫別眾人,決定先回京一趟。
他不由得億起,那時或許再多逼她一些,她可能就會掉淚了吧。
一想到會逼哭她,姚彩衫的胸口就好熱好熱。
那一夜,他不敢看她,逃去了華自芳的房間,輾轉反側,別說好好睡了,他根本無法合眼。
在無法入睡的夜,腦子自行轉動著,過去的一些微妙細節,全都合理了起來。
季清澄從不在人前更衣,也絕對不讓人觸踫,連睡覺的時候,都背對他蜷成一團,包著發辮的青巾,少有解開的時候,就算後來和他同房,冼沐這類大小事情,她也總是背著他偷偷完成。
難怪她不會愛上姊姊們,也難怪她會討厭風月場所。
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孩兒啊,會喜歡才有鬼!
姚彩衫理清了這些,卻不知道該拿這明確的事實怎麼辦,心情也亂七八糟了起來。
自己煩悶下去不會有結果,但還不知該怎麼做時,隔了一天,雪盲才剛復原的姚衣衣和水寒,就因出游而徹夜未歸,擔心這兩人是不是發生什麼意外,他安撫了姚爾爾整夜。
說實話,有不得不做的事可以閃躲,毋需面對季清澄,而她也明顯在逃避他,著實令他松了口氣。
只是有些心情不是不見她,就不會改變的。
在不斷安撫著姚爾爾的第二夜,好奇心在滋長茁壯,他漸漸在乎起季清澄為何被當成男子教養長大,在意得快要不能喘息。
若沒人掩護她,她是不可能不被發現的,而一見面就毀婚的季家人的詭異行徑,也可以解釋得通。
和好奇同步,還有心頭一絲說不清也理不開的情愫在蠢蠢欲動,好不容易見到了姚衣衣和水寒平安歸來,正打算和季清澄問個清楚時,他又被絆住。
原因無他,很簡單,樂逍遙再也攔不住的楚小南追了上來。
他們兩人也住進水家,為了防止楚小南再度被樂逍遙煽動,而和大姊大戰一場,他只好宿在樂道遙房里,監督著那邪氣逼人的男子不得越雷池半步。
在監視著樂道遙的夜晚,心里卻滿滿都是季清澄,也好似只能是她。
從來沒有任何人能讓他如此煩惱。
一夜又一夜,三個夜晚過後,她斯文的面容,變得極為可人,他不禁覺得自己瞎了眼,怎麼能在這麼長久的相處之下,還沒發覺她的天大秘密。
可能是因為從一出生,就將這個沒見過面的人兒,當成未來姊夫人選,他從來也沒懷疑過她可能是個女孩兒,而且她的行事作風,散發的氣質也和男兒沒兩樣,他第一回意識到,不知她若是做女兒裝束打扮會是什麼模樣。
會嬌俏得令他心跳停止嗎?
今天他陪著姚衣衣、楚小南,在水寒領路下,到冰窖去閱冰之後,他再也忍受不了心中這股無名沖動,明知他該做的是想辦法隔開大姊和楚小南,喝阻樂逍遙,嚴防事態愈演愈烈,但他還是先回京了。
她們要吵就吵,要比試廚藝就比吧!
避她們鬧得再大,他也不想管了!
打年初離京,總是為了兩個姊姊、樂逍遙、楚小南而提心吊膽,被這伙人鬧得團團轉,這是他第一次有了自己打從心底想要做的事情。
他尚不明白這份心情以何為名,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如以往那般看待季清澄,再也回不去從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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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一,是制冰人家的小餅年,水家用膳大廳內,桌上擺滿了盤盤精美菜肴。
這兒上一道冰霜醬肘花,那兒就上一道胡法燒全羊;這兒推一道百味餛飩,那兒就推一品雙色團團;這兒出一盤金瓖玉帶糕,那兒就陳一籠糯米桂糖……
這是比試爭斗心大起,存心較量絕活,不能丟長安兩大酒肆面子的姚衣衣和也跟著住進水家的楚小南,在制冰人家的大節日里,賣弄好廚藝,把能用的都用上,能做的都做絕了。
不過,美饌雖然精美,美味香氣飄散在空氣中引得人食指大動,但讓人難以動箸的原因,卻是案前男男女女正忍不住疑惑,面前小小酒盞之中那清如水般的液體,那是樂逍遙拿樂家四大名酒之一的「拋青春」去蒸出來的酒。
但姚彩衫什麼都不在乎,單是凝視著冷漠更勝以往的季清澄。
樂道遙把盞走來。
「彩衫,你怎麼不喝?你看,衣衣和小南喝得多開心呀!」
眼里只有季清澄,沒注意到樂逍遙眼光閃爍著什麼異樣光芒,姚彩衫一仰脖,喝盡了酒。光是看著那個人兒,便讓他一杯又一杯,喉頭熱得快要裂開,他也不管。
周遭發生什麼天大的騷動,他都無法再管。
什麼都不管……
「好痛!你在干什麼?!」
霍地起身拉了季清澄就走,姚彩衫已經什麼都听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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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姚彩衫扯著走,右腕痛極之時,季清澄感到連心都似乎被拉扯,但她無能為力。
不管怎麼逃避,不管怎麼遺忘,她都好痛,心好痛。
「好痛,你放開我!」季清澄冷硬著聲道。
被扯到房里還不停,還被拉到桌案前,原本極為孩子氣的姚彩衫,臉上有著明顯的忐忑,似乎在等待宣判。
「我下午回城里買了這些,是給你的。」他沒有遲疑太久,手上一邊打開包袱,一邊說著。
季清澄不想再看他,下意識垂低了眸光,正好和男子的話相對,她的手不听使喚地觸上了呈在眼前的絲緞綾羅。
「這是什麼?」
她的聲音平板無波,姚彩衫听不出她是高興或是不高興,幾許緊張控制了他的身心靈。
「我想,若讓你穿姊姊們的衣裳不好,所以回京里去買了女孩子家的全新衣裳,這些是店家推薦的,都是京里最風行——」
姚彩衫的話語中斷在季清澄冷厲的眸光之下。
「我有眼楮,看得出這是女孩兒的衣裳,我問的是你這是在做什麼?」
不容錯認的怒火,讓姚彩衫手足無措。
「……我只是想你是女孩兒,不能繼續穿著男子的服飾。」
季清澄聞言,冷笑了聲,表情復雜得以姚彩衫的單純,無法解讀。
「你這是在諷刺我嗎?」
並沒有否定她的想法,自然沒有料到會被這麼最肅地指責,姚彩衫更加慌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