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知在茶餅堆中翻不到成包的「蓮心」,她又轉向另一輛馬車。
「二爺,讓咱們來找吧,您不找慣喝的『蒙頂石花』,是想找『九華英』嗎?」
听著老總管的問話,季清澄揮揮手,又埋首進茶堆之中。
「沒關系,我自個兒來,記得沒帶多,不好找,明兒個可能又要動身了,你們成群翻,夜里又得花功夫整理,都去歇歇吧。」
知道這位二爺不容人插手的硬性,僕婦們都退下。
季清澄樂得慢慢尋找,成長的歲月好比全浸在茶湯之中,摘茶、蒸茶、解塊、搗茶、裝模、拍壓、出模、列茶晾干,穿孔、烘焙、成穿、封茶這一連串的活兒,她早已銘記在心,偶爾兄弟們開玩笑,還會說姓季之人的血不是紅的,肯定是青的。
雖是玩笑也有幾分事實。
季家出品自是嚴選,向來都是商人捧著大把銀子、金子上門,只差沒有跪著求茶,從來沒想到會有一天,她泡出來的茶會有人嫌難喝,一副絕對不會再喝第二口的模樣。
被如此嫌棄了之後,她居然沒有不喝拉倒的傲火,反而為了那個怕苦的男子,翻箱倒櫃地找茶葉,不以為苦。
姚彩衫的不同無庸置疑。
他當然是特別的。
好不容易,撥開了幾個箱子,才在一個偏僻角落里找到她心心念念之物,輕輕拍撫沾上的茶屑,將油紙包放在手里,正要走出車廂,大紅夕陽余暉射來,她幾乎張不開眼,抬手閉上眼,眼皮子底合影中,那張好看的面容浮了出來。
當他笑著對她說話,著急不已地尋找她,還有種種童真活潑的模樣反覆如跑馬燈在眼前播放。
驚覺方分開沒多久,心里就如斯記掛著他,她的心一跳。
意識到什麼,季清澄霍地打開眼,心又一跳,她抱緊茶包,接著心房一顫,不听使喚地亂跳了起來,咚咚咚咚地震耳欲聾。
心底有一把聲音,同時幽響。
「不可以的……」
她顫著聲抵抗內心蠢動,搶在心聲道出真相之前,她假裝什麼感覺都沒有,一咬牙,將茶包又丟回車廂之中,然後,如逃離什麼一般地不看那份令她心神震顫的……強烈觸動。
措手不及的心動,為了姚彩衫的親近體貼而起的心動,她好似有些明白他之所以不同的原因。
明知道不被允許,即便再不應該,她的心偷偷地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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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衫,我問你,季清澄究竟喜歡怎樣的姑娘?」
見問,一逕沉浸在感動中的姚彩衫被迫回到現實,但即便想了又想,還是有些不知該怎麼回答。
但特地來到他房里,坐在桌邊不怒自威的美艷人兒不會讓他有所保留,只好啟聲吐實。
「大姊,與其問他喜歡怎樣的姑娘,還不如正視他對二姊好似沒啥感覺,不是嗎?」姚彩衫誠實地道。
姚衣衣揪起了粉拳,十足扼腕。
身為商人家的孩子,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雖說姚爾爾身子不適是主要理由,但借故在途中停留,不急著到揚州就是想看看會不會擦出火花來,怎知那個男子沒有半點感應,冷冷淡淡、清清爽爽,一點也不沾身呢!
「四個未婚夫里,爾爾就算去當姑子也不能嫁給逍遙,巴蜀雖然離京城遠些,但季家是合適的,若季清澄有那個心,咱們就不用愁了。」姚衣衣咬著唇低語。
坐在一旁的樂逍遙難得沒開灌,聞言,魅笑了聲。
「怎麼在下就這麼不值得托付終身?」
會值得就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姚彩衫冷哼了聲。
「誰嫁給你誰倒大楣。」
姚衣衣完全同意,根本不打算理會樂逍遙的渾話。
「彩衫,他真個一點點心動都沒有嗎?」
只要有一點點,不要是零的話,她相信在相處之後,他一定會逐漸愛上爾爾的細致和婉柔的。
雖然寶貝妹妹確有不足之處,但是不該阻礙她平凡的幸福才是,她相信天底下總有一個男子,會單純為了她這個人而感動的。
望著姚衣衣堅毅,願盡全力排除萬難的眼神,姚彩衫又是一嘆。
兒女情長不是靠努力就努力得來的事情,適合也沒辦法,正如大姊所說,他沒那個心嘛!
牛不喝水強按頭,二姊嫁了和不嫁一樣不幸。
「大姊,我看你還是放棄清澄算了。」姚彩衫務實道。
姚衣衣仍有一絲不願放手,眸光又一凜,「真的不行?」
沒有察覺任何情動跡象,姚彩衫再頷首。
「要行,那逍遙哥就是太好人了。」
聞言,姚衣衣憂愁但不得不接受了般的氣餒。
「這樣說就是絕不可能了。」
「絕不可能」並不是開放選項,它是唯一而決絕,沒有例外。
一旁被視若無睹,當成最惡標準的邪魅男子冷然一笑。
「去了我和季清澄,接下來還有兩個未婚夫,花露華家華自芳,制冰水家水寒可以選,且行且走吧。」樂逍遙笑著獻策。
姚彩衫不知他安什麼好心,不過正如他所說,的確也不能就這樣舉足不前下去。
「正是,若無心,繼續大批人馬卡在這兒也是無心,還不如往前行,若合該有心,自然會有所進展的。」船到橋頭自然直,姚彩衫是這麼認為的。
姚衣衣垂下肩,「唉,華家女眷眾多,也是獨子,說不準就只剩水寒適合了。」她大眼一轉,望向小弟,「彩衫,咱們明天就起程,不過,我要你繼續去煽動季清澄。」
說實話,比起不知本性的張三、李四,他自然比較願意接受季清澄當他的二姊夫啊!
溫柔正直不胡來,身為堂堂男兒就要像他這樣才是。
姚彩衫腦中不期然又閃過他泡茶給自己喝的溫馨畫面,不由自主地輕輕點了下頭。
此刻的姚彩衫恍然無覺,不曉得季清澄已經開始了真正的、最大的煎熬。
對比不可逆轉的心苦,任何苦都不能算是苦。
而他,還不明白這滋味。
第五章
雖說決定以半放棄季清澄的心態專心趕路,但一路上,因為姚爾爾的不適,行程也不可能快到哪里去,加上姚衣衣和楚小南迂回斗智變換路途,待接近揚州也已進入七月。
出生在北方,從未體驗過這麼熱的夏季,姚彩衫雖然不習慣,許是底子壯,倒也能夠安然面對,但不知道二姊是不是和揚州犯沖,只要愈是靠近華家,她的不適情況便愈是嚴重,鎮日頭昏腦眼,即便支撐著精神,都好似處在半夢半醒中的模樣,令人好不心疼。
全心關注姚爾爾,光找大夫煎藥的就鎮日忙,也沒空去關照別人,總算熬到揚州城郊華宅近在眼前,姚彩衫念頭一動,輕輕抽了一鞭,飛趕到隊伍前頭,那個身著青衣的人兒身邊。
也是第一遭出遠門,從小便生長在雲霧縹緲的仙山之中,不出他所料,季清澄潮紅著臉,小口微張喘息不已,貼頸領緣有著深色水痕,大顆的汗珠布滿斯文臉龐,看起來也很是淒慘。
「清澄,你還好嗎?」他溫聲關心詢問。
即便身處火爐之中,都能予人冷涼之感的季清澄還是走個不停,微微點頭。
「不妨。」
听見這有說等于沒說的逞強話,姚彩衫翻了個白眼,干脆伸手拉住馬餃,迫季清澄停下,掏出了自己的手絹,沾了點水,直接塞到她的手里,指尖不經意地擦過,她不禁微微驚顫了下。
「先擦擦汗吧,看你濕得和掉進水里沒兩樣。這天氣毒辣,光二姊一個就鬧得咱們人仰馬翻慌了手腳,可千萬別連你也倒了。」姚彩衫語氣里有著濃濃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