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澄愣愣的望著四周,人潮如魚游動,說著她若不經思考,就和雜音沒兩樣的話語,全都再自然不過地穿著漢服,非常沒有真實感,將她困在其中,陌生感所衍生出格格不入的感覺猛地涌上心頭,掌管了她的心神,猛然一暈,幾乎就要站不住身子。
在巴蜀時,她也這麼既不是男兒,又回不了女兒身地活著,下了山,仍是找不到屬于她的方向和歸處。
大千世界要迷失其實很容易的,只要忘記些什麼,若是就這麼隨波逐流,什麼都不想的,不知會到何方呢?
歲月年光彷佛中斷了,而她這樣走下去,會不會就此別過這個雙面、虛假、沒有未來的人生,其實,她並不是無知無覺的……
突地,被人拉住手腕,沒有緊得讓她發痛,卻逼得她抬起眸。
「清澄,你熱昏了嗎?在恍什麼神?!嚇死我,我以為你又弄丟了!」
觸及姚彩衫掩不住心焦的面容,突然間,季清澄原先迷失的心神再度歸位,深強的安心感席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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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客鄉不能好好過節,才買完數把應景的菖蒲扇子,姚彩衫一回頭,卻發現原本跟在身後的人兒消失不見。
他瞬間就慌了心。
昨夜听客棧掌櫃說今日是正經節日,有大慶典,大姊要陪二姊,而樂逍遙向來醒得遲,他索性只找季清澄出來散散心。
那夜雖然招他動了大氣,但是之後在自個兒誠心彌補下,季清澄也放下心防流露了不加修飾的淡淡笑容。
斑興時就高興,不快時就不快,正直而且溫柔的清淡人兒,比起心思百轉、惡友般的童伴兄長,更是個值得深交的對象,所以他也就放任自己,無視季清澄的無奈,繼續賴著他。
雖然剛開始是想探知此人適不適合做二姊的未來夫婿,但不知道從何時起,他心里有數,就算季清澄最後不是兩位姊姊的夫君,他仍會對這人兒有好感。
懊死,原本只是想逗他開心,卻沒想到又弄丟了他!
看不見季清澄,姚彩衫手忙腳亂地四處張望,熱鬧的街市變成了妖魅魍魎的橫行圖,他人在其中,心里急,急那人兒不知身在何方。
包急的是季清澄不知會不會如此心慌。
什麼都顧不得了,在著急尋找了不知道多久之後,一抹青影躍入視線里,正被人推著走的季清澄一臉迷惘得不知天南地北,游魂般的淡影就像隨時會被風吹散一般。
這個男子,就非得讓他這麼擔心不成?
「清澄,你熱昏了嗎?在恍什麼神?!嚇死我,我以為你又弄丟了!」住不了口,明知他不喜自己沒大沒小地喚,但姚彩衫再也管不了了。
聞聲,季清澄像是突然清醒一般,回過神來,呆了一會兒之後是手足無措,急辯之聲。
「呃嗯……我剛和你走散了……有人在推——」
姚彩衫嘆了口大氣。
「好了,我沒怪你,只是嚇得怪慌的,听說附近的人全上城了,我怕你又走失,雖然那間客棧已經住了幾日,但你問的若非本地人,只怕還是抓不住方位,又是一陣瞎走了。」
清澄是哪里比自己年長了?和個走失的娃兒沒兩樣。
「抱歉,我沒跟好。」
季清澄面露些許的心神不寧,和他差不多,姚彩衫頓時沒了尋熱鬧的心思,一間茶館好巧不巧就在不遠處。
「用不著抱歉,咱們先歇歇好了。」
她抬起臉,平素的自制好似松開了。
「怎麼……不是要去看競渡嗎?」
姚彩衫二話不說推著人走。
「龍舟年年有,今兒個熱得很,少看今年還有明年,但熱壞了可沒得賠。」
仍在狀況外的季清澄在坐下許久,上了茶食茶具等物之後,才終于元神歸位似的,慢慢動作起來,只是臉色仍有著幾分不明顯的難為情。
「你要喝嗎?」她訕訕地問,語聲不若平時的簡潔有力。
見問,姚彩衫頭搖得比鼓還快。
「免了免了,歇歇就成,我吃這些餅子比較實在。」又來一杯?那他大概會作上一整年的惡夢吧!
之前是為了陪不是,既然季清澄都原諒他,就饒了他一命吧。
他總有一種拿這好喝茶的清秀人兒沒法子的預感。
季清澄沉吟了一會兒,揚聲喚來了店東,不知說了些什麼,又從袋里模出小紙包,拿了個小壺,淋過熱水之後,打開小紙包傾入干藥材樣的東西,姚彩衫還沒得細看,就沖入將沸的水,之後倒棄又沖,不久後,一杯透青液體奉在他眼前。
「單吃口干,之後會胃酸胃脹的,你喝點這個配小食吧。」她淡淡地說著。
看起來並非碧綠的清湯,聞上去卻比平時的濃茶還香,姚彩衫無法控制的疑心大起。
「這,是什麼?」
或許是听出他的躊躇,季清澄扯了扯嘴角。
「這是『蟬冀』。」
啥,不逼他喝茶,真的換成喝藥?
「蟬的翅膀?!清澄,你又惱我扔下你不成?我不是尋回你了嗎?」姚彩衫苦著臉嘟囔。
季清澄聞言一愣,半晌,突如其來噗哧一聲,揮別了先前那縹緲樣子,忍俊不住後,放開喉嚨笑了起來。
不若女子叮鈴鈴的笑聲,听起來卻也十分悅耳。
「噗,蟬翅膀?哈,我有那麼壞心眼嗎?噗哈哈哈……」
看著季清澄開心雖好,但听見她的調笑,姚彩衫還是不敢放心。
「誰教你逼我喝茶……」他囁嚅道。
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也會有氣短的時刻,季清澄擦了擦飆出來的眼淚,努力斂笑。
「這是為了追求香氣而做的散蒸青茶,沒碾碎,水未沸就沖,不會苦的……呵呵呵,不過我不確定您太少爺的耐苦程度就是了。」
說到後來,清淡人兒再度笑得開懷,姚彩衫心想繼續遲疑下去就太難看了。
他捧起比碗略小的杯,慢慢湊到唇邊,撲鼻香味極有存在感地襲來,幾乎逼得他聞不出別的味兒,幽然輕舞的香氣讓他微微心安,輕啜了一小口,雖然還是有淡淡的苦味,但當他要拉遠杯口的轉眼之間,一股極陰柔之香由喉底回甘,他不由得傻眼著又喝了一大口,仍是如此,那先苦後甘的滋味,他著迷般喝得一干二淨。
「這……」他頓了頓,「還滿不錯的。」
季清澄又笑了,動作斯文的傾壺又注滿一杯。
「煮黃金給你喝嫌苦,這個你倒鐘情,性僻和常人不同。」
姚彩衫不理會她的挖苦,吹了下涼拿起又灌。
「而且,好香呢!」二日醉後喝這個,搞不好會起醒神之功,入口熱燙燙的,喝下去反而沁心涼。
季清澄听著他的評語未笑,卻流露出了個算得上溫柔的表情。
「那也不枉我特地去尋出這茶來了,這茶得遇知音,被你暢飲,應該也會很幸福吧。」
特地尋出來?
他可以開心地想是因為自個兒怕苦嗎?
原來這冷漢的人兒,還會想再和他共飲……念頭一轉再轉,直達這個結論,有話不吐不快的姚彩衫,難得將感動收住未傾吐。
沒有道理的,但當有些感動太深沉時,便值得珍藏心中,獨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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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心思趕熱鬧,喝完茶便打道回府,听說姚爾爾精神許多,料想明日或後日可能就會為了趕往揚州花露華家而起程,趁著天還亮,季清澄鑽進總管們載著清明前新茶的車廂里,仔細地翻找著。
今年,她記得為了好玩而蒸了幾斤的「蓮心蟬冀」,臨出門極趕,隨身的行李里只帶了少許,但印象中應該還是有打包其他的上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