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願意隨你們上京。」
清淡不大的聲音如沁涼溪水,沒有阻礙直直流進姚彩衫快要燒焦的腦子。
「季清澄,求你別跟著……啥?你說你要跟咱們上京?!」
沒听清楚季清澄低語的眾人,因為姚彩衫的驚吼聲,而嚇得全數停止不動,原本要月兌口而出的話,都哽在喉頭不上不下。
沭在九雙閃爍的眸光之中,季清澄不甚在意,輕輕放下茶碗,緩緩抬起臉,迎向姚彩衫的眸子。
會選擇對他說明,只是因為在這紛紛亂亂的眾人之中,他看起來是比較冷靜的一個,季清澄在內心這麼想。
「我說,我願意跟你們一起上京,女圭女圭親一事也依姚大小姐的提議,就留待明年元月十五日,菩薩說的婚期前再做最後定奪。」
這一切紛擾全因自個兒而起,為了擺平風波,季清澄雲淡風清,可相當鄭重地說著。
第二章
夜深,飄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霧,星月俱不見,彌漫的水氣里夾著一絲涼意,雖過了清明,入了夜還是寒,尤其在山上。
可是季清澄的屋里,不請自來的血親們,個個神色難以形容,好似在烈日下奔跑了兩座山那樣熱汗淋灕。
其中,最激動的只怕是抱著季清澄,視禮教如無物的女子了。
季家老中青三代的男兒,卻未對古月如這傳出去會身敗名裂的行徑加以阻止,事實上,他們全都點頭應允,甚至包括她的夫婿,長子季清津在內。
「不行!說什麼都不行,大嫂不能讓你去的。」古月如咬著唇,寵愛的撫著季清澄的頸子,幾乎快哭出來地說著。
「清澄,你大嫂說得對,咱們不能讓你冒這個風險,走這一遭太不智了。」季清津語氣中有著再自然不過的擔心。
季清澄微微一嘆,正在振筆疾書的筆停了。
「大嫂,別哭,對肚里女圭女圭不好,暫且先別提我要出門一事,下午我听對歌回傳,後山茶園的頭兒說采茶的活兒遲了,怕會誤了今年的——」
季涌泉忙舉起手阻止。
「孩子,別理會春夏茶事了,那都不重要,你真要出遠門?」
季清澄頷首,「這事是因我而起,本來就該由我去處理,況且共有四家要娶妻,能嫁的又只有姚衣衣一人,雖然不知她為何非要我不可,但若我態度不冷不熱,那心高氣傲,受盡眾人愛慕的京城第一艷必然不會看上我,如此一來,反倒能順利了結這燙手山芋不是?」
比起在外人前的沉默,季清澄流利地說著,微揚的聲音說不清是因為心情好,還是因為什麼因素。
迸月如皺眉,「話雖如此,但是,你真要上京嗎?」
季清澄再度頷首,打傍晚許下承諾之後,只要被親人抓到,他就為了這個問題點過不知多少回的頭了。
看來最難以置信的,不是姚家那個忙著勸架的好看男子,而是自家的老少男人們。
「總不能將我一輩子關在家里……」季清澄環顧家人們,似笑非笑地接下去說︰「我是男兒,總得出外闖闖,看看這大千世界,否則別人會怎麼議論咱們家?生養了個沒用的次子?」
眾人聞言,在十九年來的禁忌之下慣性噤聲,但最後才成為家人的古月如卻拼命地搖著頭。
「可是,你、你、你又不是……你是……啊啊啊,怎麼會這樣?」
季清澄看著年邁的父親,青壯的兄長,兩個少年的弟弟們同樣有苦難言,揚起他對比臉色而言,顯得風情萬千的晶瑩眸子,反過來擦拭古月如不受控制的憂愁淚水。
「清澄雖是兒子卻是女兒身,不是正牌的男子,大嫂,你想說的就是這個不是?」季清澄柔聲點破了這伴隨了他……不,是伴隨了她近二十年的大秘密。
是的,她並非男子,只是有難言之隱,才打一出生就當成男女圭女圭來教養,全家老小一起死守著這個秘密。
听她說得稀松平常,季涌泉老眼里全是舍不得,事到如今,那份舍不得名為什麼,他也已不敢去多想。
「清澄,你既明白,又怎麼會答應姚衣衣的邀請呢?」
季清澄素手拍著已為人母還心思柔軟的大嫂,眸光飽含歉意的看著眾人。
「爹,哥哥,嫂嫂,我不能讓你們去當毀信背義的壞人,況且這指月復為婚之事如果能夠善了,對咱們家也是最好的,不是嗎?」
一對醒目的少年上前,分別握住了季清澄的手。
「二哥,不在家里,咱們無法幫你隱藏這事呀!」季清涼沖動地說著。
最年幼的季清澈也重重點頭附和這話。
「是呀,二哥,出門在外世事難料,萬一發生了什麼事,娘的一番苦心不就白費了嗎?」
季清澄看著可愛的弟弟們,微微的笑了,如同流星一閃而過,卻更令人難以忘懷。
「清涼,清澈,二哥不是孩子了,能夠照顧自個兒的,又怎麼會被發現呢?」向來就不曾被喚作二姊,對「二哥」這稱呼也用慣了,季清澄無法不溫柔以待她視為珍寶的可愛弟弟們。
曾經,因為她的存在,清涼差一點就不會來到這世上,而清澈也會跟著消失,這更讓她珍惜,甚至願意去寵愛這來之不易的緣分。
季清津不能再忍受更多地捶了下桌面,聲音不大,但他難以壓抑的心意,卻已凌駕所有。
「好,大哥陪你走這一遭,不能放你獨自一人。」
兄長自責的表情,令季清澄微搖頭,但心頭極暖。
「哥哥,你可明白這話有多不切實際?嫂嫂肚子雖還看不出來,但剛懷上了女圭女圭,現在又是茶事最忙的季節,你和爹都不可能在這時候放著正事不管,陪我走這一趟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們就別多操心了,我一個人能應付得來的。」
季清澄又是一笑,但不若先前,冷涼得不帶半分溫度。
「娘臨終前,我曾跪著發過毒誓讓她安心合眼,此生要以男兒身分活下去,所以你們放一千兩百萬個心吧,做了近二十年的男兒,我絕對會信守住我的諾言的。」她笑著道。
季家人們又能如何,見她心意已決,雖然不情願,也只好半放棄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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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季家的廂房里,以樂逍遙的屋子最為熱鬧。
熱鬧,也算是吧,如果以胸口火熱狂奔的程度,姚彩衫無奈笑想,他真的爆想手刃這愛興風作浪,打小一起長大,比親兄弟還親的邪魅男子。
他沒有兄弟,但此刻他最想拋棄的正是和樂逍遙一起成長,青梅竹馬的回憶,方能痛下殺手。
「逍遙兄,你何必那樣煽動大姊,你明知好面子的大姊最禁不得激呀!」姚彩衫萬分頭痛的說著。
看上去亦正亦邪,面容不比姚彩衫遜色,另有一種浪蕩風情的俊美男子,臉上堆滿了笑,斟滿一杯酒遞過來。
「來來來,彩衫,這可是你最愛的美酒『夢鴛鴦』,陪我喝一杯吧。」樂逍遙笑著說。
姚彩衫被下午那一場大戰搞得精疲力竭,再急著出發也得等明兒個才能動身,用晚膳時,姚衣衣和楚小南一踫頭,再度敵人相見分外眼紅,他神經緊繃地提防兩人間再起戰火,連想問問那人想法的時間也無,此刻的確需要喝一杯放松。
還沒問分明那清冷人兒的心里在想什麼。
「若說大姊是打著利用這指月復為婚,無論如何也要嫁出二姊的如意算盤……」連喝了好幾杯,他吐出一口酩酊的舒服嘆息,有神的大眼逐漸變得迷茫,「那麼季清澄究竟是哪根筋不對勁,會點頭答應跟著咱們走?四男二女的婚事,怎麼想怎麼不尋常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