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趕快長大,擁有一對強大的翅膀,最有力的雙足,能夠強而有力的擁抱申敏雲的雙臂。
內心猛地涌出了無邊無際的,他很自私地想要讓她幸福,好想、好想。
今天早上不得不松開手的那個景象又閃現眼前,而他發誓,再也不要有這種放開她雙手的痛苦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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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搖的雨絲在轉瞬間變成雨箭,由烏灰的雲頂射入凡間,這一個夏天的雨水泛濫到秋天,讓夜晚提早平添了幾許寒意。
申敏雲佇立在窗邊,看著雨成片地落,永無止盡般地落。
十二刻館在雨幕之中有一種滄涼的氣息,那昏黃的火光使人想要學飛蛾撲火,以擁抱最真實的溫暖。
如同她蠢蠢欲動的胸口,想以最短距離,飛行到七點鐘樓的燈光之中,無畏任何冰冷……
「還不想睡嗎?」
悅耳的男性嗓音將她的思緒拉回現實,她有一些舍不得,但又不得不拋下那一抹光,回過頭,東方研笑得無比溫柔包容,伸手拍了拍兩張床鋪的其中之一。
「該睡覺了,敏雲。」他半帶命令地道。
「哦。」
申敏雲也只好挪動她不知道為什麼不太情願的腳。
看著小小人兒就像木頭人一般地走著,東方研打從心底發笑。
別人還在享受學生生活的十七歲,他就已經為了這個手腳無法協調,連使用言語都有困難的女孩而吃盡苦頭,近二十年的相處,她的哪根毛不順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不想睡啊?」只怕不只是睡的問題而已,他笑著問。
申敏雲嘟著嘴,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
她想睡,昨天晚上都在哭……
「我不想睡。」她努力睜大雙眼,信誓旦旦地說。
說謊。
東方研在內心很平靜地自言自語。
「為什麼不想睡?」他再故意不過地問。
申敏雲低下頭,對于要用什麼借口非常地苦惱。
「嗯,下午有睡過,所以……」
「我們下午去樹林里散步,一整個下午都沒有看妳合過眼。」面對這種不攻自破的謊言,東方研哭笑不得,也只好戳破它。
申敏雲有一點慌亂了起來。
東方哥說過,愛說謊的人是壞孩子,開姊也會生氣,可是,那該怎麼辦呢?
有沒有辦法不在這里睡呢?
「東方哥,」她抬起寫滿懇求的小臉,「夫妻一定得一起睡嗎?」
結婚之後,因為還住在隨時會有單家人回來的十二刻館內,所以他們都會找時間盡量獨處,以前也和東方研一起吃、一起睡,她沒有不滿,但今天,突然就是今天,她不想這麼做了。
東方研躺回自己的那張床上。
雖然是夫妻名義,但在她有那種心情之前,他把自己當成她的父親,而染指女兒禽獸不如。
不過,既然身為父親,他自然也有做父親的自私。
「敏雲要讓我一個人睡嗎?這樣會好寂寞喲!」他萬分認真地道。
丙不其然,申敏雲露出為難的表情,再度挪動她半石化的腿,一臉的不情願,就像要她上刀山下油鍋。
「哦、哦。」申敏雲無意識地發出幾個單音後,躲進棉被里。
她知道應該在東方研回十二刻館的時候住在一點鐘樓,但是相較于他,還有另一抹身影更令她在意啊!
她在想小百,一整天都在想他,就像他初到來之時,無法將他從腦海里刪除一樣地想。
他有兩、三天沒有露出那種不知所措的表情了,而且他難受的表情讓她也跟著難受。
其實早上若不是東方研握著她的手拉向他,她是想重新牽起那帶著細繭的手的。
據他有一次翻動著她軟軟的手時所說,握劍是要非常用力的,所以他的手一直沒有細致過。
她覺得自己好奇怪,對那握軍刀的手有一種戀戀不舍的感覺。
特別是昨晚,他始終悍然地護在自己面前,所以她只能從空隙看見他靈巧俐落卻又力道萬鈞的使刀,任性逗弄著,然後華麗攻擊時,她好想被那樣緊緊地握住。
能當他的軍刀,該有多好啊!
她有這個篤定的念頭,卻是愈想愈迷糊。
北杉也有繭,更為厚實的粗繭,她沒有特別愛啊!
若是她不喜歡那繭,為什麼今天被東方研平滑的大手牽著在林間散步之時,她什麼感覺也沒有呢?沒有那種怦怦亂跳,好想要、好想要的感覺呢?
「眼楮張得這麼大,能睡得著嗎?」
申敏雲循聲望去。
躺在自己床上的東方研撐起手臂在笑,忍受不了那種審問般的視線,她垂下根本不願意閉起來的雙眼。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了她的腦海。
「東方哥,小雙回十二刻館的時候,敏雲也都會陪她睡,」在他眼前,她有一點點膽怯,但她決定試一試,「小百也會作惡夢,所以我去陪他睡好不好?」
東方研挑起了眉。
單雙向來難睡是因為申敏雲的緣故,那個死小表睡不好和她有什麼關系?!
而且那個死小表像要吃了他一樣瞪他的事情,他還沒忘記呢!
「杉叔說他已經能正視被囚禁的事情,所以妳以後不用去陪他了,他的身體也好得差不多,早晚該回家。」
回家,對啊,小百也有自己的家……
申敏雲心頭一絞。
她忘記了,小百有一天也要離開的,離開這間處處不便,只有一個麻煩的她的十二刻館。
她的小手不由得絞緊了被子。
「晚安,東方哥。」
東方研還以淺笑。「晚安,敏雲。」
語畢,他閉上眼,決定放那個突然顯露傷心表情的申敏雲一馬,在她躡手躡腳溜下床的時候,也刻意保持熟睡的假象。
誰教他今天心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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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著,他睡不著。
輾轉反側,無辜的雨聲令人心緒浮動,再柔滑的床單也只有被自己揉了又揉這一個功能而已。
原本該乖乖棲息在胸膛里的心髒想要找到出口,躁動不安,為了她的人生、她的命運狠狠地抽痛著。
人生如戲,但戲般的人生多半充滿令人費解的情節。
申敏雲只是一個五歲多的小孩,她沒有做錯任何的事情,為什麼命運要這樣捉弄她呢?
她柔軟的笑容再度浮現腦海,他的心于是更痛了幾百倍。
這份心痛,帝百計無法否認其中摻雜了同情,但更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為了自己的緣故。
是的,為了自己,為了沒有任何力量的自己。
他好不甘心自己為什麼這麼的弱,無能為力讓他嘗到前所未有的苦澀和酸楚滋味。
要喜歡她就認真看清楚現實,他的確不如東方研、單雙和單開這群人,再加上其他的單家人,更是顯出他的渺小。
開玩笑,一票人都是政商名流、集團接班人、三線一星的警官、前任美國陸軍綠扁帽部隊的少校,而她的丈夫東方研,就算鮮少看財經雜志,都對他這號人物有概念。
誰能在他們面前不自卑!
如果有這種人,麻煩站到他面前用全力給他一巴掌,教他要果敢一點,硬起膀子!
承認自己不如人真是個悲哀的經驗。
但是,為什麼即便如此,他都無法將心中的愛拔掉呢?
那愛已盤根錯節地和他的心合為一體了。
一個人一生之中是不是一定會愛上一個人,然後就算不管再怎麼樣羞恥和丟人,都無法說不愛就不愛呢?
對他來說,申敏雲就是這樣的存在。
不能不愛,否則就不需要生命;不能不愛,否則他的世界就會崩解。
帝百計覺得好痛好痛,全身都痛,因為非愛不可,他痛得渾身顫抖,可是也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