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得那天下午離開執行總裁辦公室的他,心里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看著窗外橙紅的夕陽,他只覺得迷惘,不知道他是為誰辛苦為誰忙。
如果他真是只為了自己,那他應該會欣喜若狂,可是他沒有,他情緒無波,單單是看著夕陽,想著邢定燻人在何方。
他內心有恨,但還有愛,更多更多的愛,只是那些愛全沒了歸屬,于是變得靜默,靜得像是虛無一般。
他一步步向上爬,上至天際雲端,卻再也無法著陸落地,這就叫作功成名就,這就叫作幸福嗎?
突然,這樣的念頭閃過他腦海,他轉頭拔足狂奔,然後,他和江水音撞個正著。
那夜在大樓管理室,迎接他回家的是離婚協議書,還有一只婚戒,沒有任何理由,直接跳至的結論,讓他幾乎無法負荷。
于是他又發燒了,高燒不退,彷佛這樣子,他就可以不再去思索邢定燻離去的原因。
直到江水音出現在他的生活里,讓他暫時的松一口氣。
但在今夜,他從江水音的口里,得到了一句「再見」。
他看著漸漸亮起的天色,灰蒙蒙的清晨,邢定燻坐的飛機,一定也曾飛過這片天空,然後毫不猶豫、沒有轉圜地飛出他的世界。
他看著太陽射出第一道金芒,心頭無悲無喜,他不需要再苦苦思索,不管是什麼原因都無所謂了,因為事已至此沒有挽回的余地,也就不需要再追究了。
申屠麒嘆了一口氣,一並撕去心頭的承諾,曾經和邢定燻交換過的諾言。
被舍棄之後,他不清楚該怎麼活下去,但莫名的,他突地想起江水音的臉。
第五章
如果不是心情紛亂,一大清早醒來,也許能夠干脆俐落的起床,而不是賴在被子里,賴到快要遲到,才慌慌忙忙的跳下床,手忙腳亂的梳洗著裝,然後就沖出門,連關冷氣的時間都沒有。
從那天說是請,不如說是被趕出申屠麒的家,已經過了三天,今天是星期五,也是上班族在五個工作天中,最歡欣雀躍的一天,可是江水音卻無暇享受。
堡作因為心不在焉而連連出錯,上司中肯的訓斥,和同事們等著看笑話的嘴臉,讓她的心情也受到不小的影響。
待整理完下星期一早上的會議資料後,所有人早就下班了,她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拿起皮包和小外套,她心情有些低落的起身,眼角余光瞄見一道碩長的身影倚在門邊,臉上噙著一抹微笑,閑適的凝視著她。
如果是以前,她應該會為齊天諾的眸光而心頭小鹿亂撞,但現在,她只覺有股說不出口的苦悶。
他朝她大張的臂膀是那麼的溫暖,但她沒有撲進去的,縱使明白那能讓她幾乎忘記一切。
雖是一瞬間的遲疑,但敏感的齊天諾,眼底閃過一絲耐人尋味的光芒,他沒有不悅,僅是紳士的接過江水音手上的物品,她並沒有拒絕,給了個有點難過的笑容。
「怎麼,今天又被秘書長刮了?」沒有旁人,齊天諾肆無忌憚的撫模著她的臉,為她近來的反常而擔心。
江水音搖搖頭,無言地跟著他下樓,坐上他的休旅車,望著車窗外的路燈而有點失神。
齊天諾打開音響,許久後才開口。
「妳心情不太好,是在擔心申屠麒嗎?」
江水音老實的點了下頭,她和他之間沒有秘密,在不涉及隱私的部分,他知道她近來交了個新朋友,也知道申屠麒有些私事上的麻煩,讓她放心不下。
也只有這個感情成熟的男人,才能這麼大方的面對女朋友關心另一個男人。
「是呀,我的確在擔心他。」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齊天諾輕笑,右手扯了一下她柔軟的發絲。
「居然在男朋友面前擔心別的男人,真是讓人嫉妒呀!」他故作小家子氣的抱怨。
江水音瞥他一眼,笑開了臉。
罷在心底贊美他,他就反而小氣了。
「齊,你在嫉妒什麼?我又沒愛上他。」她不假思索的月兌口而出,內心卻一震。
她剛在喚「齊」的時候,腦子里閃過的是另一個字,相同發音的字,代表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齊天諾沒有回答,笑著將車停下,江水音看著不遠處的店面招牌,側臉瞥了他一眼,表情有點古怪。
「怎麼啦,妳不是很喜歡歐品坊的嗎?看妳這幾天悶悶不樂,我特地訂了位,還預訂了他們特制的餐點,今天不想吃歐品坊的菜和甜點嗎?」齊天諾一貫的優雅從容,但貼心的問道。
听見他為了她「特地預訂」,江水音幽幽一笑,打開車門下車。
歐品坊里高朋滿座,八點半過後,燈光調暗窗簾降下,變成時興的酒吧,但這里不播放吵鬧的電音搖賓,而是由樂團現場演奏爵士樂。
結束用餐的江水音獨坐在位子上,放松地听著音樂,由于店里禁煙,煙癮發作的齊天諾則是到外頭抽煙。
她放松的同時也有點失望,因為她一直沒有看到申屠襲,看來他今天沒有排班,不能向他探听申屠麒的消息了。
說實話,她的確掛心申屠麒,連她自己也驚訝她在意的程度。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面前多出一盤看來精致可口的水果拼盤,低沉的聲音跟著響起。
「這是本店特別招待,老板為上回拿冰水潑人的道歉。」申屠襲看著心不在焉的江水音,刻意放軟了聲音道。
說人人到,江水音看著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年輕男孩,心里吃了一驚,但臉上還是掛著笑容。
「我一直沒看到你,還以為你今天沒有排班。」
「我今天排的是夜班,剛才走出去的那位先生是妳的男朋友?交往很久了嗎?」
「是呀,快要交往五個月了。」見他沒有心機的詢問,她也不甚在意的回答。
申屠襲的表情不若前兩次見面時的冷漠,除了有些不自在,還有種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間的靦腆,讓她忍不住猜想著申屠麒的少年時代。
下一瞬間,出乎江水音的預料之外,申屠襲對她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大禮。
「我為我之前的惡劣態度,在此向妳道歉,也希望妳不要介意。」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明白江水音根本就是個局外人,他為自己對她的態度道歉。
江水音一驚,連忙搖搖手,「小襲,你不用這樣,我沒有介意也沒有不高興。」
他抬起頭,眉眼間流露著一股寬心後,烏雲一掃而開的光彩,單純直率,讓人難以記恨。
「我一直誤會妳是李蕾,所以用很差勁的態度對妳……其實就算妳是李蕾,也像妳說的,男女之間的事情並不是單純的二分法,不應該責怪任何人。」申屠襲望了一眼始終站在吧台邊的酷女孩,有感而發地說。
那些照片他沒有看,而是那個女孩為了怕他傷心,代替他看了之後,便全燒掉了。
從女孩多所保留的話語听來,他不得不接受事情真的不是他以為的那樣。
江水音明白他的態度轉變,來自于他知道事情真相,看著他坦然的神情,心底掛念另一個男人的情緒便沸騰了。
「申屠……他還好吧?」
申屠襲眉一挑,「我也是申屠?」
「我指的是你哥哥,申屠麒。」
「我知道妳指的是他,不過……」
他的欲言又止,讓江水音的心懸在半空中。
「不過什麼?他很不好過嗎?」不等他說完話,她便急忙問道。
申屠襲沒有多想她著急問話的背後是什麼樣的情愫作祟,粗線條如他,只遲疑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