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十遙低頭一看,一個清秀女人一身大紅嫁衣,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蒼白如紙的臉上,表情十分痛苦;但即使是這樣,還是看得出來她十分美麗,瓜子臉蛋小巧秀氣,楚楚可憐的神態,讓人禁不住憐愛的心情。
可這美人是活的,活的人就要吃飯,海吟號可養不起廢物……
水十遙心念一轉,想到開支增加,單手提起女人的衣領,緊接著就要往外丟出,殷小玄連忙抱住水十遙看起來單薄、實則健壯的臂膀,阻止他將人丟掉!
「水首舵,這漂亮的姑娘還活著,就留著讓我玩嘛!」殷小玄連忙說道。
「船上不缺美麗的裝飾品,妳要玩,拿一面鏡子看自己不就成了?」水十遙擺明不同意。
此時,附近的船員們紛紛上前拱手。
「船老大,這姑娘穿著紅衣死在船上,她會化成水底厲鬼,害咱們翻船哪!」
「她會死在海底,不會死在船上。」水十遙說道。
「首舵,萬萬使不得,她穿著紅衣啊!」
「平時看你們殺倭寇,也不曾管人家穿什麼顏色的衣裳!」水十遙又說。
「水爺,不成不成,她是個穿紅衣的陰人,龍族老祖宗傳下來的吉兆啊!」
「殷小玄,妳月兌掉黑色的衣服,去換紅色的來!要有紅色陰人還不簡單,殷小玄也是母的。」
水十遙隨口敷衍著眾人,他剩下一只手沒法捂著兩只耳朵,船員們的碎碎念听得他有些疲憊,而且他一直提著個女人,實在有些懶了,想要盡早擺月兌掉這個「廢物」。
大伙兒一點都不體諒他的辛苦,他是首舵,得負責船上的盈虧啊!
突地,在不可開交的吵鬧聲中,有個虛弱的申吟響起。
「您要吃了我也可以……」公孫晴幽幽轉醒,努力地說道。
眼前這個如天神一般俊美的男人,就是她的丈夫河伯嗎?
水十遙手上的姑娘忽然張開一對水靈的眼楮,清澈透明得讓人印象深刻,眾人無不贊嘆,正提著她的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真正引起水十遙的興趣的是她眸光底層更強烈的情感,他不明白那是什麼,只覺得有些特別。
「妳在說什麼?」水十遙問道。
聞言,公孫晴艱難地說︰「殺了我、吃了我、毀了我,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是水神的祭品、河伯的新娘,我是屬于您的人,是屬于您的鬼……惡!」
鮑孫晴還沒說完,便又吐出一口月復中海水,咳得如秋風中的落葉。
海員們一听,全都倒抽了一口大氣。
祭品?神妻?首舵什麼不好釣,沒釣到加菜的魚就算了,居然讓這麼一個燙手山芋上船,眾人皆不知所措。
「哇!水老大你真厲害,如此難得一見的事情,都能被你遇上!」殷小玄毫不隱藏地訝異說道。
水十遙打了聲呵欠,既然她找的人不是他,他懶得再想。
「姑娘,妳認錯人了。」水十遙殘忍地說完,便準備要松開五只指頭。
神智不清的公孫晴一听,緊緊抓住水十遙的手,求生的意志讓她爆發有生以來最大的力量,向來只拿繡花針的手指,在水十遙精壯結實的手臂上挖出十個窟窿眼兒。
「水神,我非嫁您不可!我什麼都肯做,我要一輩子服侍您,不要拋棄我……我發誓,我眼中只有您,再也不會有別人了!」公孫晴求道。
要不是水患,她也不會被挑中成為河伯的新娘,她一定要嫁給他,這是她的使命、唯一的祈望……
水十遙懶洋洋的雙眼中光彩一閃而逝,隨即恢復淡然,卻轉向殷小玄。
「呵呵呵,殷小玄呀殷小玄,這是現世報,我可有個漂亮的腳凳子了。」水十遙笑著說道。
「你在說什麼呀?」說得快忘得也快,殷小玄早已忘卻先前賭咒之語,天真浪漫地問。
「有人要嫁給我,她是從天而降的新娘,所以妳找個良辰吉日,把妳的頭砍下來吧!」水十遙笑咪咪地說。
殷小玄瞬間臉色鐵青,但公孫晴卻笑開了臉。「水神,您真的要娶我嗎?」
水十遙的眼楮一轉,將周遭眾人驚惶的臉色盡收眼底,不在乎地頷首。
她名喚公孫晴是嗎?她的眼里將只有他一人,再也不會有別人身影是嗎?
很甜蜜,也很誘人的條件--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沒有比這個更昂貴的條件了,娶她又何妨?
「沒錯,我的妻子就是妳了!」水十遙任性地說道。
咚!咚!咚咚咚……
海員們听見首舵答應娶水神河伯的妻子,有幾個人當場嚇暈了過去,連天不怕地不怕的殷小玄,都為了這浪子男人的發言而震懾當場。
這可是天大的消息,她向來認定水十遙會終此一生就這麼無根漂泊、游戲人間下去呢!
鮑孫晴聞言一笑,全身無力地掛在水十遙手上。
「那麼……我……我有一個條件,請夫君一定要答應我……」公孫晴斷斷續續卻執著地說道。
水十遙神情復雜,挑眉一笑,英武闊氣地道︰「說!」
「小女子姓公孫,單名一字晴,乃漳州光武鄉人氏,鄉民男女老少幾百人,近幾年來水患頻傳……」
「然後?」看她神情有異,水十遙問道。
只見公孫晴柔和的笑顏轉為冰冷,眸光炯炯,如兩朵火焰熊熊燃燒。
「殺光他們!殺光那些不伸出援手,卻將無依無靠的孤兒推下海的鄉民們!」
鮑孫晴語畢,便再也支撐不住地昏死了過去。
第一章
半夢半醒的公孫晴只覺搖搖晃晃,就像躺在母親安全而舒服的懷抱里,是那麼堅定柔軟。
風吹不搖、雨打不入,再也沒有恐懼和哀傷,無憂無慮的歲月、曾經被爹娘捧在手心的生活,讓她好懷念……
繡廠的床鋪不但寒冷而且長滿跳蚤,許久沒有躺在這麼溫暖舒適的地方,讓她壓抑許久的眼淚徐緩地溢出眼眶。
娘,您死了之後,晴兒好寂寞啊!
爹死前留下的遺產,也被壞心的鄉民們給霸佔了,虧您曾教導晴兒針線女紅,要不然晴兒早就餓死、凍死在街上了。
其實餓死、凍死了也好,總強過被人推落海吧?
河伯娶妻原本被選上的是繡廠王老板的女兒,但王老板看她沒有爹娘,便在她的飯里下了迷藥,待她一睜開眼,已經穿上她自己繡的嫁衣,就要被推下海了。
無論她喊破了喉嚨解釋,那些鄉民依然事不關己、不痛不癢,好像只是來看熱鬧的,興奮地看著她被推下海。
她向來認天知命,不怨天不尤人,每天由早做到晚,帶著欣羨的心情為他人作嫁衣裳,一件繡過一件,從沒想到她會被人這般欺侮作賤……
她好恨沒有半分力量的自己,好恨那些殘忍的鄉民,她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他們的事啊!他們憑什麼視她的生命如草芥?
她要報仇!她一定要報仇!
「水神已經答應要為孩兒報仇了,就算無緣再聚,爹娘請在黃泉之下瞑目吧!晴兒會在水神的身邊好好活下去的!」伸長雙手想抱緊漸漸遠去的父母身影,公孫晴在睡夢中哭著說道。
一陣搖晃,公孫晴在哽咽之中醒了過來,她揉揉酸痛的眼晴,仔細地瞧了瞧四周的情況。
扁線從門框穿入,幽暗的房里什麼都看不清。
她擦干滿臉淚水,奮力起身,大紅嫁衣還是穿在身上,泡了海水後變得黏膩膩的,一個站不穩,她撲倒在地,椎心刺骨的疼痛傳來,讓她的眼淚又蹦出眼眶。
鮑孫晴恍惚地模著自己的臉,溫熱的眼淚在她的手指蔓延開來,大腿的疼痛也是如此地真實。
她以為她死了,嫁給了一個俊美的水神,他還允了她的要求……難道,那只是一個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