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大爺,好好還是不能答應您,如果還有下次,好好還是會保護您的……請您別生氣好嗎?」
燃油用盡,燈光在花好好一邊燦爛微笑一邊落下兩行眼淚時熄了。
發落了六船倭寇,雷龍隊和官船隊順利地南下,順風走了三天半,平安抵達江蘇太倉的瀏家港。
不愧是江南第一港,人潮若市,繁華景象自是不在話下。
遠眺官船隊入港,包括海翔號在內的十艘海戰船全數停在港外,但海翔號卻放下一艘小船。
「咳……好好,妳等等……咳呃……」殷小玄病容憔悴,喚住了正要離船的花好好。
花好好急忙想要撐住軟化成泥的殷小玄,一旁的岳權動作更快,提著殷小玄的衣領,將她拎了起來,讓她垂下的小臉正好對著花好好。
一如往常的岳權,心思卻如海一樣深。
不再和她提起什麼,他的忘情失態在兩人之間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花好好還是依然天真善良、楚楚可憐,而他需要時間思考。
「殷姑娘,妳風寒還沒好,怎麼不歇歇?」花好好急忙說道。
「我……要和妳下船。」殷小玄一雙眼黑得像熊貓一樣。
別說她想去,她連動都成問題。
「小毒物不準去!妳這三寶身體也想跟去玩?別胡鬧了。」岳權叨念道。
花好好捧著殷小玄的臉蛋,像是看著自個兒的妹妹,溫柔地說道︰「殷姑娘想要什麼告訴好好,好好幫妳帶回來,想吃的?還是想玩的?我有一些錢,幫妳買小食回來好不好?」
禁不住花好好的溫柔,殷小玄眼一花,眼前是金霞滿天,好似四方神佛都來齊了,復又猛咳了起來,全身都疼,尤其是丹田,一咳就劇烈地疼痛著,咳得她想吐出五髒六腑。
打從幾天前洗浴後末及時換上干爽的衣裳,殷小玄就病了,加上那夜倭寇來擾,一陣重大勞動之後,她傷寒加重,病如山倒,一副癆病表樣。
若不是霜曉天說不相干,她大概會被極保護花好好的岳權給隔離在幾里之外,可能還會系條繩子,然後丟下船拖著走吧!
唉……海主子要她三緘其口,可她看著這兩人彼此有心、情深意重的模樣,就舍不得呀!
一個像她的好大哥,一個像她的親小妹……
不不不!花好好最近這幾天變了,變得溫柔、可人、嬌俏,變得若有所思,變得堅強,像是個姊姊,而不再像是妹妹了……
「我要去!我要跟好好去啦!咳咳咳……我不要被關在船上……」殷小玄說著說著,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哀著孩子氣的美艷少女,花好好心疼得很,很怕斷然拒絕會讓這小泵娘更加傷心難過。
「小毒物,別胡鬧了。」岳權肅聲說道。
「嗚……咳咳……你就會凶我……」
「岳大爺,她病了,別凶她了……」
「我就知道好好對我最好了。」殷小玄嘟著嘴,沒力地瞪了岳權一眼,反手拉下發際的兩、三顆寶石,往花好好的黑絲裙帶上一拴。
花好好低頭一看,那幾顆斑斕的五彩寶石,好像和裙帶合為一體一樣,閃亮的珍寶和一身黑亮的衣裙襯極了!
哦!她在想什麼傻念頭?這衣裳本來就是岳大爺向殷姑娘借來的呀!
岳權也看到了這一幕。「小毒物,妳……」
「放心、放心,咳……那個可以保護她……放我下來,我回房傷心去!」
應殷小玄所請,岳權小心地將她放下來,殷小玄氣餒地走下船艙。
花好好看了她一眼,無奈地笑了笑。「殷姑娘還是個孩子。」
「小毒物人小表大,可她比海主子還小幾個月,本來就是個孩子--老害人操心的孩子。」岳權嘆道。
往海面一看,龍海兒和負責船上采買的眾人都已坐好在小船上,只差花好好了,岳權從懷里挑出個小荷包,交給眼前的小泵娘。
「這是什麼?不不不!岳大爺,好好有錢,不用再給好好銀子了……」花好好打開荷包,發現里面有幾塊銀錠,趕忙退回說道。
可岳權沒有伸手,只是柔和地看著她,輕輕說著︰「幫小毒物一個忙,去一趟金陵城西老甜坊買潤肺的枇杷八仙糖,和香糕軒的小豆茯苓糕,她愛吃。順便……妳是姑娘家,不能讓妳老是用的、穿的都使小毒物的東西,去幫自個兒添些東西……」
他黝黑的臉上浮現淡淡的紅痕,不容她拒絕地按著她的手收下那荷包,然後轉向另一旁命道︰「劉基,好好保護花姑娘。」
只見那青年應了一聲,背了花好好爬下繩梯。
小舟隨波顛簸,比不上大船平穩,兩側幾個大漢劃槳推櫓,輕盈地航行,讓早就不犯海病的花好好,回想起坐搖籃晃呀晃的滋味。
水色映著天光,天空好藍、風晴日麗,暖風徐徐吹送,南方晚春近夏,別有一番迷人風情。
船底游魚不時躍出海面,引來大群海鷗水鳥,正頭頂上一雙大海鷹,尾隨著小船,翱翔天際,自由自在。
龍家的男子哼著船歌按韻使力,小船順著節奏擺揚行進,歌聲雄厚悅耳,讓人寬心,所有煩惱都忘在九霄雲外。
「龍大小姐,好好有一事想問,不知是否妥當?」花好好回頭望了望桿在大船邊的龍海兒一眼。
「問吧!」龍海兒撫著兵器笑道。
「龍家的船,怎麼都不靠岸呢?」
「大明海禁甚嚴,但龍家擁有比朝廷更強的水軍,威震四方,大抵南洋一帶海務、三保太監幾次下西洋,都和龍家有段淵源;朝廷一方面要借重龍家海勇,一方面又懼怕龍家勢力,我父親索性命令在沿海一帶都不靠岸,省得被人指控陰謀造反。」龍海兒笑著說道。
好復雜呀!明明是自己好奇,龍大小姐給了答案,偏偏自己又听不懂,搞不清楚。
「好好不太明了……」花好好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她只是想多了解一點岳權的事罷了!
「哪一個部分不懂?」
「好好笨,全都不懂。」
「呵呵!不怪妳,這其中愛恨糾葛、錯綜復雜,像團理不清的漁網,妳不是龍族之人,不懂是很自然的事。」
在兩人問答之間,小船已經靠岸。岸上幾匹未配鞍的駿馬正守著,路上行人看得嘖嘖稱奇,操著一口吳噥軟語,應該是在贊馬。
花好好語言不通,只覺得那口氣溫溫柔柔,像含著一卷卷的雲朵兒,每一說話,便從他們的口里呼出來。
馬兒雖馴卻不讓人靠近,但領頭的那頭赤馬,花好好卻覺極為眼熟。
傍了瀏家港水軍令牌,龍海兒一上岸便抱著赤馬又親又吻,還拿了塊糖喂牠,而赤馬也親密地黏著她。
花好好一上岸,腳步卻踩下穩,覺得地面不平坦,每一步都空虛不已,一個踏空,她差點摔著,被岳權指名的劉基趕忙扶著她。
「花姑娘,走穩些!」
「我也不知怎麼著,怎麼上了岸,海病又犯了?」
「呵呵,上船太久,反倒不適應陸地了。」龍海兒在一旁笑道。
花好好扶著拐杖,小心翼翼地定著。「龍大小姐,這馬兒我認識……」
「這馬是我接生的,跟著咱們南下北上,偏又淘氣不肯上船,只肯在岸邊跟著海翔號,一靠岸便來了,在長白山上,妳見過牠。」
在長白山上,騎著未上鞍赤馬的應該就是豪氣的龍海兒,而騎一對黑馬跟著她的則是岳權和殷小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