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一聲嬌斥裂空而來,赤馬上的人一驚,急忙拉緊馬鬃,赤馬居然像有靈性般一躍凌空而起!
馬兒呼吸的熱氣噴在臉上,卻沒有預期中的疼痛,花好好張開大眼,正好看到赤馬打自個兒頭上飛過,馬兒沒有配鞍,馭馬之人在這樣大雪的崎嶇山路上,竟然是徒手飛馳著!
「小玄,路中間有人,趕快讓開呀!」
又是一聲疾呼,花好好一回頭,一匹黑色快馬迎面而來,她吃了一驚,抱著頭蹲下。
那馭黑馬之人馬術不若紅衣女子精良,但也是急忙躍起,人輕馬快加上花好好本能的躲避,馬蹄有驚無險地踢飛她的斗笠,讓她頭上一陣冰涼!
帶頭的兩人這才看清擋路的是個嬌嬌弱弱的小女孩,正蜷在路上不敢或動,但那第三匹快馬卻沒有停下之勢,以不正常姿勢趴在馬背上之人,根本沒有看到前方有人!
花好好看著那匹黑馬如烏雲一樣排山倒海地灌向她,嚇得說不出話來,全身緊張地猛抖,連祈禱城隍老爺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黑馬踏向她無力的身子。
說時遲那時快,一記銀光射向黑馬嘴餃之處,馬兒臉部受到驚人外力所重擊,在要踩上花好好那刻,嘶嗚了一聲,揚蹄翻飛向左偏去!
可馬背上被黑色大麾包圍著的巨大身子,卻順勢沖出,不偏不倚地砸在花好好身上。
「呀--」像黑熊一樣大的身體全力壓在花好好身上,她還沒叫完,便因劇痛昏迷了過去。
安撫了馬兒的情緒,赤馬上的人果著光潔腳踝飄下馬,拉開臉上的雪帽,沒有合宜梳理好的黑色長發在風雪中飄散,露出一張經過陽光洗禮、極其艷麗而又精致的淺褐色臉龐,低頭察看地上兩具身體。
隨即,她的身後也跟上黑馬上的小泵娘,一樣出奇美麗的臉龐,但在白皙中卻透著神異的璘光,特殊的發辮並非尋常女子樣式,垂著各色不透明的寶石或是飾品。
明朝女子以保守貞靜著稱,如此放肆狂野的女性,世間少見,更遑論一次出現兩位不羈絕色。
「海主子,這是怎麼回事?」
不解主子為何不動聲色,黑衣女子凝聲問道,素白的小手趕忙拉開地上的黑色斗篷,大麾下是一張黝黑剛硬,卻痛苦不堪、低聲申吟的男人臉龐。
男人的黑臉透紫,帶著死相。
「很好,都是傷重不治,就帶他們一起去找醫怪,讓我見識一下霜曉天是否真是華佗再世,能夠手到回春!」
紅衣小泵娘淺笑了一下,輕松地將地上身形是自己兩倍的粗壯男性身體扛起,丟在黑馬背上,然後輕巧地再度翻身上馬。
已經昏迷的花好好,因為重量消失,腿兒又麻又疼,像火燒一樣痛苦,而開口嚶嚀著……
「送……送到北山村口花家……二兩……好心的老爺少爺……花好好只要二兩……救救好好的弟弟妹妹吧……」
好痛!我不行了……爹娘,好好覺得好疼哪……好好沒能保護弟妹……
即便痛到不省人事,花好好還是努力地說著,只是聲音漸消漸斷,停止在冰冷的空氣中。
黑衣女子邊听邊皺眉,將不斷流血的花好好也抱上馬,紅衣女子吹了聲響哨,三匹快馬四個人朝原先的方向繼續飛馳,消失在雪雨之中!
北風不停呼嘯著,雪地上的蹄印交雜觸目驚心的紅痕,而天真的花好好再也不明白,自己的命運將帶她去什麼樣的地方。
第一章
岳權巨大的身子立在非常狹小的木造屋內,望著局促一角的簡單木床上那具昏迷數日的單薄女孩出神。
听不清她夢中的斷續囈語,但他突然回神,不可遏抑地咳了起來,一股悶疼自丹田噴出,直到咳出一口紫黑污血,才緩了下來。
隨便抹淨了嘴,咽下嗓中腥甜,拿起一旁仍在冒煙的深色湯汁,熟練地抱起女孩喂藥。
她嬌弱的身子,好像他一用力便會折斷一般,清秀的臉蛋,在高燒不退的情況下,被汗水浸得濕淋淋的,十只手指扭著、抓著,仍擋不了徹骨之痛,暖被底下的左腿由陘骨至大腿骨,密不通風地裹著散著異香的藥材。
听海主子說,這干瘦的女孩是在自個兒不省人事之時,從馬上摔落,才會害她受了如此重的傷。
霜曉天嫌她傷得不夠徹底,不願治此小傷,索性打斷她的左腿,粉碎腳骨重接。
在長白山上,他從無盡黑幕中,被痛徹心扉的尖叫聲拉回陽世,一睜眼便看到她圓圓的大眼里充滿著無助和恐懼,然後痛暈了過去。
從先前換下來的衣裳和粗糙的手指,還有腳上的繭,看得出來她是窮苦人家出生,但這樣一個好好的女孩,卻因自個兒而受盡苦楚,他十分不忍。
岳權懷著內疚的心情,擰了方濕布巾,掀起蓋著花好好的暖被,被子底下的她赤果得像個剛出生的嬰孩!
因為接觸到冰涼的空氣,讓高燒中的花好好舒開了眉,停止了囈語。
斑大的岳權動作利落、迅速地幫女孩兒拭身,隨著布巾走過身子的每一吋,降溫的同時也擦去她身上的汗水。
也許是因為在他的威逼之下,醫怪終于開了止疼退燒的藥方,在幫她拭淨的同時,她表情漸漸從不適到平和,然後慢慢揚起天真的微笑。
人事不知的花好好被溫柔細心地照料著,她覺得好舒服,便輕輕嬌嚀了一聲。
岳權剛正不阿的臉上,瞬間閃過笑意,幫她嚴嚴密密扎緊溫暖的綾被後,他端了殘水便開門離去。
搖搖蕩蕩、擺擺晃晃,花好好漆黑的夢境里沒有爹娘和弟妹,活像個逃不掉的迷宮,她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孤孤單單的,好害怕、好痛苦。
她正想哭,迷宮卻倒塌了,一片亮光普照,她幽幽揚揚地在半空中浮起……
花好好奮力撐開沉重的眼皮,往床邊一垂首便嘔吐了起來,幾日沒有進食,她吐出一地泛黃的酸水。
她支著床板,吐完許久才抬起頭來,待眼前金銀亂芒隱去之後,迷迷糊糊的她才看清自己的所在之處。
「二兩銀子……好心的爺……」花好好話還沒講完便收了口,因為在這小而黑暗、沒有半扇窗戶的房子里,只有她孤單一人。
房里連燭火都沒有,僅在床邊有一只木箱。
花好好揉揉酸澀的眼,覺得好像睡了很久,好像被人踹進不見天日的深水潭,又好像被人丟進熱鍋里油炸,總而言之,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我在哪里呀?弟弟妹妹呢?」刮喉的粗裂感讓她極度不適,她蓄力撐起墓碑一樣重的身體,身上的綾被順著曲線滑落。
還來不及贊嘆覆在身上的布料是她從沒經驗過的輕暖,她就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嚇得拉起被子緊緊揣在下巴下。
又是驚嚇又是害怕,什麼都不明白的情況,光著身子躺在不知名之處,她努力回想著發生了什麼事。
「黑馬……我被黑石塊給壓倒,然後腿好痛……」花好好試圖動動自己的腿,椎心蝕骨的疼痛從脊椎傳進腦海,她痛得趴在被子上,連叫都叫不出來。
誰來救救她呀?好痛好痛呀!可是……會痛就代表還沒死,她的二兩銀子飛了,她還活著……
花好好難過地掉下眼淚,一面靜待疼痛舒緩,她將被子纏在身上,小心不去踫到左腿,努力地讓自己下床。她得快點回到馬道,遲了弟妹就會被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