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兩人同時大吃一驚,以為有敵軍躲在暗處偷襲,連忙梭巡四周隱密處,但並未發現任何騷動,反而是鬼軍倒下去的人有越來越多的趨勢,造成一片混亂。
「不好了三少!兄弟們一個個像生病一樣全身無力,連兵器也拿不穩了!」一名中軍心急如焚,急急奔至,萬分焦慮的原因是宋軍已經越過谷地,直逼這里而來。
「怎麼會這樣?」夜鷹知道再這麼下去,對鬼軍十分不利,看著正在思考中的主干,他忽然推敲出一個可能性,雙掌相擊。「啊!莫非是……」
「中毒。」南昊接續他的話,「沒事的人把倒在地上的全扛上馬背!動作快!」
「有奸細混進我們營中嗎?可是為何一部分的人毫無異狀?」夜鷹跳下馬,和南昊同樣忙不迭地抬起癱軟在地的自家兄弟。
「我跟你也都沒事……」早上他跟夜鷹忙著布置一切,沒吃什麼東西,記得昨天有一批糧食剛從鬼域運來,說是特地送來犒賞眾將士的,難道……
「目前能戰的人已剩下三成不到,昊,下令撤退吧!」比起蜂擁而上的宋軍,他們能用的兵力實在太單薄了。
「鷹,你帶一半的人馬護送中毒的人離開,剩下的跟我來!」南昊跳上奔雷,當機立斷地作了決定,迅速重整隊伍。
「還打?你明知贏不了,還要迎戰?不想當懦夫的不只你一個,要就全部留下,不然就一起走!」還在忙著扛人的夜鷹抬起臉,看著南昊的眼神很堅持。
「現在不是耍個性的時候。」南昊不常打結的眉心,今日難得一見。
「平常任性的人是你,不是我。」夜鷹反駁回去。想留下來逞英雄,起碼也要算上他一份。
「別忘了倒下去的兄弟們需要你,帶他們安全離開,我來斷後,別讓我分心。」身為統帥,他需要顧及手底下的每一條生命。敵人不會因為你弱就不殺你,就像他一樣,從小便學著如何保護家人,明白對別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個事實,當然更不可能手下留情,讓敵人有活命的機會。
「說得好像我是你的累贅一樣。」夜鷹不滿的女敕了撇唇,「算了,這回英雄就讓你一個人當,不跟你搶功,自己小心一點。」他了解南昊,就算是犧牲自己,他也不肯輕易賠上任何一兵一卒。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從剛才到現在,他一直思考著大家會中毒的原因。
「要我替你買棺材嗎?」夜鷹的語氣充滿了怨制。
南昊好笑的挑高眉,要勸人逃命,還真不容易。「我是要你回去告訴老大,請他查清楚運到營里的糧食,是由誰點交。」
「你懷疑有內奸?」剛才他也猜到這個可能性。
「沒錯。」南昊發現宋軍已經沖破地下的第一道防線,往這個方向前進。
「記住,要活著回去。」他轉過臉,對夜鷹說,還不忘掛上夾帶酒窩的笑容。
夜鷹可沒主子這般好心情,面色凝重的說︰「你也是,要是死了,我不會原諒你。」
第三章
粗重的喘息一聲連著一聲,剛砍下一顆頭顱的鮮血,沿著刀身滑至刀尖,形成水珠狀,然後一顆顆的往下掉,滴落土里的水漬,多添了一股腥羶味。
安在額前的發上,汗珠如絲雨般涔涔滑下,模糊了琥珀色眼珠的視線。
棒著層層浮動的熱氣,南昊環顧四周,這是一場苦戰,宋軍一波波的接踵而至,主要是在消耗他所剩不多的體力與戰力,戰馬的嘶鳴,刀光、血影在半空中交錯,拼命的顯然不只他一個,見個個殺紅眼的同伴與敵人,他心中燃起難以抑止的憤怒。
私心和貪念,是他從小在鬼城里從人的身上看見的兩樣東西;他曾經以為,世界不該是這樣的,人與人之間,不應該只存在著斗爭,至少……至少該有那麼一點點叫做「愛」的東西,聯系著彼此。想起被親生父母丟在鬼域的那一刻,他仍相信他們不是真的想扔下他不管,因為他愛他們勝過自己,所以最後選擇了原諒。
而這些而眼中所謂的敵人,為了拓展大宋的版圖,不惜揮軍北上,甚至造成生靈涂炭,只為了成全一己之私,然後毫不羞恥的奪人性命、佔人土地。
為何這些人冒著生命危險來攻打別人的理由,是如此的薄弱?
為什麼!
咬住牙的下頷緊縮,嘴角滲出朱砂般鮮血,他跳下奔雷,神色與殺人時的凶悍不同,大掌輕輕撫模著它的頭,充滿愛憐。
奔雷是王父親自為他挑選的上等馬,從他被王父撿回去後,就一直有它陪伴。王父、王母,再加上它,他就等于同時多了三個親人,這些人願意當他的家人,照顧他、教導他,讓他感受到自己從未被人遺忘。而在這之前,這些都是他不敢妄想的事,對一個被父母拋棄的棄兒而言,「家」是多麼的遙不可及。
也因為如此,他學會了珍惜。
「你走吧,別讓我拖累了你。」
奔雷像是明白主子的心境,四只腳僅是跺著,並不想依言離開,還用頭廝蹭著地的掌心。
手心傳來黏膩的熱氣,有一種溫暖的感覺,讓南昊紅了眼眶,也鐵了心。
「我叫你走!在這里你只會妨礙我而已!」吼完後,他看見奔雷濃密的黑睫下明顯露出傷心。
「走!」刀柄使了點力,撞在奔雷健美的馬膜上,看著它悲憤似的嘶鳴、揚蹄,回頭又看了他一眼,才不甘心的奔離腥風血雨的戰場。
他也是個自私的人,在王父面前曾立下誓言,會好好守護鬼域和家人,不讓任何人來破壞王父一手辛苦建立起的鬼域。而今天,眼看敵人就要踩過他的尸體、殺光他的手下,一舉進犯鬼域……南昊心中的悲愴,頓時被恐懼取代。
「殺!」怒喝一聲,握住長刀的手毫不猶豫的往前砍殺而去,他絕不允許這些人傷害自己的家人!
鮮紅的血在他面前噴灑出一道又一道極為華麗的光影,此刻的他沒有退路,只能戰爭,為了悍衛給予他親情的家人而戰。手中緊握住的銀白長刀,不停地舞動著,就像征戰前,巫師替武士們跳的祈福舞一般,猶如神助,每一個動作皆鏗鏘有力,激越起更高昂的情緒。
此刻,宋軍又來了一隊人馬,他所帶領的鬼軍即便勇猛,也難敵浩軍。
不知過了多久,高聳的山谷上,金黃光線被渲染成紅色,龜裂的土地散落著風光一時的兵器、鍰甲。
四周聲音漸悄,沉寂比黑夜更快侵吞了這片谷地,稀落的打斗卻更顯鮮明,混合著熱度的南風,再也溫暖不了已然消逝的生命,眼看著鬼軍一個個相繼倒下,南昊手中浴血的長刀,也如同發狂的心一般幾欲斷裂。
風靜止了,似乎以最肅穆之姿在為他憑吊著,不過片刻,如今放眼望去,充軍盡數犧牲,只余他一人,孤立在山谷的崖邊。
現在的他很想大笑出聲,死有重于泰山、輕于鴻毛,他這條命算是值得了。上彎的唇線比起初升的新月更顯慘澹,十幾名宋軍震懾于他眼中駭人的殺氣,很小心的持著長槍逼近。
「我不會讓自己死在你們刀下。」毫不猶豫的,他一鼓作氣,躍下山谷,飛落無盡的崖底。
王父……這一世,孩兒已經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遠遠地,從頭到尾觀視這場戰役的人,心里也有了打算,手中牽著的馬兒不斷的噴氣,像是感應到主人的危險,相當急躁。
「好孩子,你想去救他嗎?」言寧拍了拍好不容易才馴服的黑駒。這真是一匹票亮狗馬兒,頗具靈性還听得懂人話,見它急欲掙月兌,清冷的眼稍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