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該死的!那個臭小子到底想怎樣?」帶軍突擊,到最後反被困囿在這片荒地的元振青,在馬背上終于沉不住氣的咒罵出聲,被秋老虎的氣焰給磨出心火來。
驕陽高掛,周圍馬兒的噴氣聲有一下沒一下的,偶爾揚起的蹄子表現了不安的氣氛,幾十名士兵額間滴落的汗珠,消失的速度遠比眨眼的時間來得快。
「稟、稟將軍……」右翼支吾的從後頭走出來。
「媽的王八羔子!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說話還給我吞吞吐吐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說完給我睜大眼楮,看那小子想搞什麼鬼!」一把火要燒上來,十座城牆也抵擋不住,就算是大半輩子把命都獻上沙場的元振青,在被敵軍耍得團團轉之後,也開始煩躁了起來。
「又有士兵熱昏了。」不說方才與敵軍幾十里周旋的疲累,再道麼曬下去,誰還受得了?右翼在心里吶喊著,不敢在元大老虎嘴上拔毛。
元振青聞言,回頭看了看汗流浹背的眾兵士,又望向四周快被蒸融的沙地,坐困愁城的窘迫,在這位大將軍的臉上一覽無遺。
「媽的……都是些沒用的東西。」又濫罵了一句。他也曉得繼續待在這里,什麼都不做的話,肯定會全軍覆沒,全曬死在這片荒地上,偏偏又想不出對策,沖出重圍。
懊死!該死的無毛小子,竟然有辦法逼他至此?
誰會想到北方原本三不管地帶,光收留窮凶惡極之徒的鬼域,突然炙手可熱了起來,不只他們大宋天子想要,就連金人也要搶。要是讓金人先攻下鬼域,辜負了聖上對他的期望,那自己還有什麼臉回京城面見聖上?
曾經听同僚提及,鬼王的三子,也就是三護法南昊擅用武略、驍勇善戰,對敵人更是不留活口,可任憑多人的指證歷歷,他就是不相信一個嘴上無毛的黃毛小子,能有多大的能耐。
不過看看現在……把他和幾十名屬下困在這里的,正是鬼域的三護法,一時的輕敵,卻害得令軍猶如坐困在籠中的老鼠,被敵人玩弄于手掌心,真是可悲、可嘆啊……
唉唉唉……
不成!
哀怨自憐的元大將軍忽然振作起精神,腰桿打直了起來。
一將功成萬骨枯,縱使他元振青注定戰死沙場,也要永至青史,而不是留個晚節不保的辱名,這場仗,他非贏不可!
「將軍、將軍!動了!」
右翼突然大喊,惹毛了內心正煎熬不已的元振青。
「什麼動了!話不要給我說一半!」真是一群白痴兵!
誰知右翼早就嚇得雙腿發軟,一手指著不遠處漫天飛舞的沙塵,努力咽下口水,困難的出聲︰「鬼軍他們、他們有動作了!」
听到鬼軍開始行動,元振青精砷一抖擻,立刻要哨兵鳴金。一時,所有宋兵頓時戒備,連要昏不昏的也趕緊打起精神來。在戰場上要是一個恍神,幸運的就斷手斷腳,不幸點的,就斷頭直接回老家去,連盤纏也省了。
隆隆……燧陵……
只聞由遠至近,來自東西兩邊氣勢凌人的精銳隊伍朝此地夾殺而來,令後無援兵的宋軍一干三十余人,皆從熱血男兒變成冷汗流不停,只能把所有希望全寄放在元大將軍身上,以帶領他們殺出一條活路來。
力圖鎮定的元振青,不是沒見過大場面,可現下敵軍來勢洶洶,心髒差點從喉間活活跳出來。
「眾兵士听著!不論如何都要戰到最後一刻!」為了提振士氣,他舉直手中長劍,威武不達命令,頗有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的決心。
「是……」可惜,回應他的聲音顯得中氣不足。
「嗟,真沒意思。」讓胯下的黑馬奔雷,毫無顧忌的往前奔馳,馬背上的男人似乎不太滿意游戲這麼快就結束了,一雙濃眉正慵懶地斜掛著,類邊的酒窩在他嘴角微揚時會不經意出現,任風吹散的長發略帶著輕狂,而一對琥珀眼更是中原人所沒有的。
「你是在抱怨宋軍沒有預期的強?還是結果完全在你的掌握之中?」風聲呼嘯而過,與奔雷並駕齊驅的棕馬馬鞍上,男人調笑味甚濃。
「對手太弱,打起來沒勁兒。」百無聊賴的口吻。
擒賊先擒王,沒想到人稱老狐狸的元振青其實——很蠢,這麼容易就掉進他設下的陷阱,只不過使了一招「調虎離山」,就讓元大將軍把出擊的宋軍一分為二,還親自帶了數十人,要三面包抄看起來少得可憐的鬼軍。
很明顯的誘敵做法,不是嗎?怎麼元振青就是沒看出來呢?唉……失望啊!千錯萬錯,都怪他太瞧得起元大將軍了。
「昊,你太輕敵了,要是老狐狸容易對付,鬼王就不會派你親自上陣了。」鬼域的四大護法身邊,各有一位隨身護衛,誓死保護主子的安全。身為三護法南昊的護衛夜鷹,稍微提醒主子萬不可掉以輕心,兵書有雲「驕兵必敗」,對方人頭尚未落地之前,勝負都未成定數,他可沒幾顆膽來擔那護主不力的罪名。
「那我就更不能讓老大失望羅。」南昊微勾唇角,奔雷在他催促的腳力下,獨排眾人,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
「又來了……」緊跟在後的夜鷹沒力的翻翻白眼,還是很認命的跟了上去。
他的主子,每次都是同樣的輕敵,也同樣的屢勝不敗,真該有個人來挫挫這小子的銳氣,不論在哪一方面都行。
逐風奔馳,黝黑發亮的黑駒就跟它的主人一樣神氣,南昊一手控制韁繩,一手輕松愉快的抽出背上長刀,彎起的唇線,是勝利在即的快感。
是的,他在笑。武士在殺人時,是不允許有感情存在的;而他的笑,只是在替那些將死之人笑盡不甘心的悲哀。
遠遠地,準確的眼相中元振青那顆項上人頭,舉在空中的長刀,毫不客氣的就要揮拋掠奪,至于剩下的人,就是屬下們的責任了。
就要結束了,這場殺戮。
突然,跟在後面的夜鷹,瞥見左前方不遠處揚起沙塵,一發覺苗頭不對,便急著大喊︰「昊!小心!」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尖銳鐵箭,已冷不防劃過南昊狂傲的側臉,在上頭牽引出絲般的口子,沁出鮮紅的血珠。
南昊速度極快的拉緊韁繩,一個墜馬動作,將胸和手臂緊貼在馬月復上,僅靠一條繩子和地勾住馬鞍的右腿,支撐幾乎要著地的身體。
居然有埋伏!
元振青不笨嘛。他的唇揚了揚。
才想著,又一支冷箭不客氣的破空而來,剛好就飛落在奔雷重心不穩的腳跟前,它受到驚嚇,一雙前蹄立即高揚空踩,幾乎讓南昊控制不住,眼看就要將他甩飛出去——
這一幕,讓躲在樹上觀戰的黑衣女子,差點就從樹上栽下跟頭,摔成狗吃屎。
「要死了!又沒要她把人弄死,那麼認真干嘛!」她手忙腳亂的趕緊巴住樹身,眼楮還不忘觀察最新的戰況,又忙著空出一手在腰間模索。
咦?笛子咧?跑到哪兒去了?那人性命迫在眉睫,這時卻找不到重要的東西,真是急死人了!
總算,在穩住奔雷後,南昊用力把繩子一扯,讓馬兒調了頭,月兌離打得正激烈的兩支軍隊,往發箭方向快速奔去,目光看向那個差點就取了自己性命的人,呃
他有那麼一刻反應不過來——
女人?
艷陽下,掩面的連身白長紗,身後開岔裙擺的兩條尾端,徑自在空中糾纏不休。
四周飛揚的沙塵,仿佛全被阻隔在白紗外,凝脂般的玉容依然縴塵不染,一身月牙白的勁裝宛若謫降凡間的仙子,只不過她手中拿的,不是觀音慈悲的柳枝,而是取命的弓和銳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