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何田田驀地紅了臉,平常嘰嘰喳喳的小嘴突然吐不出中句話來,「沒……沒啦,沒什麼,沒什麼!」
結巴再加上小手亂揮,看起來分明是欲蓋彌彰,這小妮子對他的心意,要真不讓人懷疑也難。
只是,就當作不知道便罷。他是來度假的,何需擾動一池漣漪?
「想回去了嗎?」大手放在方向盤上,他將視線調向窗外,「太晚回去,女乃女乃恐怕會擔心。」
「嗯,妤。」何田田乖乖點頭。有時候她還真有點吃女乃女乃的醋,因為眼前這個高大俊挺的男人,體貼女乃女乃的心似乎比體貼她還要多更多……天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麼?他為什麼要體貼她?
可是,他如果真不體貼她,剛剛直接開車送她回家就好了,又何必帶她四處兜風?
她知道他是希望給她一點時間跟空間平靜一下自己的心情,免得回去面對女乃女乃時會哭得亂七八糟。
究竟他是體貼女乃女乃,不想讓她的驚慌失措嚇壞女乃女乃,還是真心體貼她呢?她想,應該是前者吧?
車子開往山上的一路上,何田田開始恢復她小麻雀的本性,對顧惜風東問西問的,而顧惜風彷佛也知道她這麼做全都是為了掩飾方才那件事被他撞見的尷尬,倒也知無不答。
蛙叫蟬鳴在車窗外的田野間擾攘著,車內,何田田銀鈴般響亮好听的嗓音也像麻雀似的吵著他,干擾夏夜的寧靜。
可是,他無法對自己否認,其實小麻雀的嗓音很悅耳,她說話時笑著的模樣很可愛,讓他莫名的感到安心,又莫名的心疼。
她總是這樣處理傷心的事嗎?
對著外人笑,只會自己偷偷埋在被子里哭?
想著,他的心又悶悶的刺痛著,臉上的笑容不禁越來越淡,淡到小麻雀也自動自發的停止吵人,安安靜靜的閉上了嘴。
車子開進了荷風民宿旁的停車棚里停妥,何田田打開車門,拄著拐杖下車,才把車門關上,人都還沒站定,顧惜風高大的身影已杵在她面前擋住了月光。
她仰首望著他,一臉甜甜的笑,「你看起來好像很擔心我的樣子,我沒事啦,放心好了,嗯?」說著,還非常哥兒們的給了他的肩背一個粉拳。
這男人不動如山,絲毫不配合她嬉皮笑臉的戲碼,只是定楮瞧了她好一會兒,突然伸出兩手將她攔腰一抱。
何田田手中的拐杖悄聲滑落在下過雨的泥地上。
「我抱妳進去。」說著,人已經抱著她往前走了好幾大步。
這話根本是多此一舉,她當然知道他是要抱她進去,因為她的腳傷行動不便,他沒耐性等她一步步跳進房,也不能假裝沒看見的把她一個人遠遠拋在後頭,只好出此下策。
反正他與她這麼親近也不是第一次了,那天在山里受了傷,還不是他一路背她下山的,這真的沒什麼……
但,為什麼是今天呢?這麼多天來他一樣開車接送她無數次,卻一直沒有抱過她啊……
今天的她看起來很脆弱?很可憐?
「那個……顧惜風,其實我真的沒什麼關系……」
「閉嘴好嗎?今天晚上妳的話實在太多了一點。」顧惜風面無表情的往前走,刻意忽略懷抱中柔軟無骨的身軀是如何的輕盈脆弱,多麼的讓人禁不住想要憐惜寵疼……
何田田腳上的繃帶終于拆了,原本白皙的腳丫子也因為敷了半個多月藥草的關系,而沾染上一層淡淡的黑漬,她開心的轉了轉腳踝,又站起身,試著使力走上幾步,然後,她沖著推拿師傅堆上滿臉的甜笑。
「謝啦,師傅。」她坐下來,動手穿上襪子和鞋子,「我終于可以不用天天來這里報到啦。」
「怎麼?每天來看我這老爺爺看煩啦?」推拿老師傅推推臉上的眼鏡,一臉慈祥的笑,「那個帥得不得了的年輕人怎麼沒帶妳過來?每天風雨無阻的接送妳,今天倒是沒見他的人影,忙什麼去了?」
「沒啦,反正我腳好了,想說就不必麻煩人家了,每天讓人家這樣接送,我心里很過意不去呢,能自己過來就自己過來啦。」何田田穿好鞋子站起身,在原地跑了跑,順便伸了伸懶腰,「天啊!真是太自在了!當了半個多月的殘障人士,我都快憋壞了!」
「妳這野丫頭,就是靜不下來是吧?」推拿師傅搖搖頭,笑了,「妳跟妳母親一個樣,都是活潑開朗的性子,讓人見了就喜歡。」
聞言,何田田驚訝的張大嘴,拚命眨著眼,「哎呀呀,老師傅,你不會是從小就在暗戀我媽吧?」
推拿師傅的鐵沙掌驀地掃過她的頭,「野丫頭,胡說八道什麼!」
「我有胡說嗎?難道這不是事實?我家女乃女乃說--」
「妳家女乃女乃太老了,記性差,說什麼都不算數。」推拿師傅趕緊揮揮手,趕人了,免得那些陳年舊事被耳尖的有心人挖出來,當成茶余飯後的話題。
何田田被趕得一跳一跳的往外走,臉上一徑笑咪咪的,「老師傅,你這話我會告訴女乃女乃的,說你說她老了,耳朵不好,眼楮不好,記性也不好。」
「妳再繼續胡說八道,下回拐了腳就別上門來找我。」
「哎呀,我忘了付錢。」跳跳跳地,何田田又奔回來,掏了幾百元擱進老師傅手心,「多的給你老人家買糖吃。」
老師傅笑呵呵,「妳這野丫頭,就是這麼窩心!」
「是啊是啊,我知道我很好,大家見了都喜歡我,我要走了,老師傅,改天再來找你玩!」說著,何田田嬌俏的身影離開了推拿接骨診所。
沒想到她一走出門,正要騎上她的腳踏車離開,一輛熟悉的車子卻停在她的身邊。
車上正是一臉淡漠的顧惜風。
這輛車,早在她腳受傷的那一天開始,便成了顧惜風出門代步的工具之一,所以坐在車子里頭的人自然是顧惜風,她根本毋需意外。
「嗨……」她甜甜笑著招呼,想到自己為了避開他,早早就跑出門,不由得心虛的直想找洞鑽,「那個……你來啦?出門辦事?還是要到鎮上買點什麼東西?」
彼惜風沒說話,視線落在她穿著鞋子、行動自如的腳上。
「繃帶拆了,我又可以生龍活虎了,你看--」她伸腳往前踢了踢,「沒事了,過幾天我再陪你去爬山。」
聞言,顧惜風勾了勾唇,對她的話下置可否。「今天晚上有課嗎?」
何田田看著他,想起了上禮拜在家教班發生的那段不太愉快的小插曲,跟著緩緩點了點頭,「嗯。不過沒關系,我應付得來。」
她沒告訴顧惜風的是--經過上回那件事之後,短短三、四天的時間,家教班里里外外包括老師、學生及學生家長們,早在王相宇的故意傳播之下,把她跟顧惜風的「奸情」傳得沸沸湯湯,都說她這只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甚至,這耳語可能早就散播到全村里去了。
她耳朵尖,又懂客家話,再加上女乃女乃那兒傳來的二手消息,早知道大家對她的指指點點,更何況,這些日子顧惜風還是一樣開車接送她到接骨診所去換藥,當他們兩個人走在街上時,她可以感覺到身後有無數雙眼楮及耳朵在盯著他們、听著他們,這也是她今天之所以自己偷偷跑到鎮上換藥,而不讓他再接送她的原因之一。
她一點都不希望那些傳言傳到他耳里,在他面前,她就當沒事似的,不想帶給他任何一點壓力及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