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提到新郎不搭調的服裝,和他富鄉土味的行為舉止,也沒有人提到為什麼他們的婚戒,只是個普通的畢業生紀念戒。
同樣的賀詞和同樣的問題也如潮水般向賈詹姆襲來。他覺得自己快被淹沒了。為什麼這些言行夸張的有錢人,不會被這些無聊話給煩死呢?也許他們生來就對這些痴呆的問題和無意義的談話,具有免疫力。
另一方面,盡避他極不願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蘿拉的吻一點也不無聊。他原以為她的吻很乏味,他甚至也希望她的吻很乏味,但事實上感覺捧透了。盡避她一點也不投入,甚至有點被動,但是她的吻依然……他絞盡腦汁想,結果腦中出現了「魅力」這個宇眼。對了,她的吻就是很有魅力,因為她的唇出乎意料地柔軟,而且那麼的順從。如果她采取主動的話,她的吻會是什麼滋味?
這個念頭一閃過腦際就被他甩開。這里可不是胡思亂想的地方。再過一兩個星期,一切都將結束,他們也將各走各的路。現在,他只需全神貫注應付這個討人厭的喜宴。
「先生,來份三明治嗎?」那個脊背挺直、穿著白襯衫、先前強要他月兌帽的男僕,拿著一個光亮的銀托盤,操著純正的英國口音問他。
賈詹姆瞪著那些小得像郵票一樣的三明治,暗自咒罵了一句,這些東西令人受不了。「不,謝了。」他隨後想了一下問︰「你們不會剛好有大香腸吧?」
「大香腸?」這位男僕輕蔑地問,彷佛唯有如此才能讓那討人厭的字眼通過他矯揉造作的嘴里。
「對,大香腸,就是那種夾在兩片面包中間,像香腸一樣的肉。」
「沒有,先生。」他微抬下巴,「我們沒有這種夾在面包里,像香腸一樣的肉。」
男僕走開後,剛剛那位問蘿拉在何處認識新郎的女人,隨即停止了對蘿拉的糾纏,轉身走向他。她裝出一個微笑,對他伸出一只手,手上那枚鑽戒,大得足以塞滿整個足球場。
「我是霍海倫。」賈詹姆握住她的手,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又接著說︰「不知你是否和賈威廉有什麼關系?就是那個石油大王賈威廉。」然後她又故作神秘地說︰「當然,大家都知道威廉擁有本市半數的不動產。」
「噢,也許他的確是石油大王,而且擁有半個城市,但是我和他一點關系也沒有。」
「哦!」她拉長尾音,然後又大膽地問︰「那麼,賈得烈呢?就是塞凡納市的賈家,賈得烈。」
「恐怕也沒關系,雖然我非常希望能和他扯上點什麼關系。他就是那個捧角大王,不是嗎?」
海倫蒼白著臉問︰「捧角大王?」她的語氣和剛纔那名男僕提到大香腸時一樣。
「對,他留著一頭金色長發,穿著緊身的條紋衣,脖子上還繞著一條大蟒蛇。」賈詹姆停了一下,好象在想什麼似的,然後接著說︰「不對,等一下,那是野人賈鮑勃。」
霍海倫看來是一副快要昏倒的樣子。
「我和蘿拉,」賈詹姆假裝一副很陶醉的樣子︰「就是在捧角比賽場里認識的。」
海倫終于開口了,從她的聲音就可以听出她心里的震撼,「你和蘿拉是在……捧角比賽場里認識的?」最後那幾個字听起來簡直像蚊子叫似的。
賈詹姆咧嘴而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對,她愛看極了。」
海倫低聲咕噥著緩步離開,但卻不小心撞到蘿拉。
「噢,海倫,你和賈詹姆見過面了嗎,」海倫又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聲音,並且繼續往前走。
蘿拉皺皺眉,滿臉狐疑地轉身問他︰「你對她說了什麼?」
賈詹姆一臉無辜地說︰「沒什麼。我只不過告訴她,我們是在摔角場上認識的。」
蘿拉靜默了半晌才問︰「你的確很喜歡在我朋友面前羞辱我,對嗎?」
賈詹姆故意想了一下︰「嗯,不錯。不過,那就像射擊死鴨子一樣容易。」面對蘿拉不解的眼神,他解釋道︰「要羞辱你們這些人太簡單了。」
「我們這些人?」
「對,你們這些出身高貴,連吸的空氣都比別人新鮮的人。」
「我想,你已經說得夠多了,賈詹姆先生。」她真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想。
「而且我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人,白小姐,噢,對不起,我應該叫你賈太太。」
蘿拉並沒有中計。就法律而言,他也許可以叫她賈太太,但是事實上,她還是白小姐,誰都無法改變。
「讓我們把話說清楚。」蘿拉說︰「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你,我希望一切都維持原狀。
「我沒問題啊,萬人迷。」
「另外,請你不要叫我萬人迷。」
「那請你也不要叫我賈詹姆先生。我的名字就叫賈詹姆。」
「很好,賈詹姆,你覺得我們現在可以簽結婚證書了嗎?我祖母想見你。」
「隨你便,反正付錢的人是大爺。」
「你記得就好。」
「噢,就算我想忘,你也不會讓我好過的,不是嗎?」
賈詹姆那惱人的微笑,讓她想到水火是絕不能兼容的;更讓她想到,她和賈詹姆就像火遇上油,即將引發一場危險的世紀大災難。
第三章
賈詹姆覺得從頭到腳都一團黑的白家老祖母,看來就像嚴肅的最高法院法官。她坐在一張有靠背扶手,看來十分舒適的椅子里,旁邊還站著一個穿制服的護土。她一雙青筋浮起的手,相互交疊在一支刻紋繁復的拐杖上。
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半月型的眼鏡,她透過眼鏡,肆無忌憚地打量著賈詹姆。事實上,她大部份的時間都透過眼鏡,用她炯炯有神的銳利目光窺伺他。那雙眼楮令賈詹姆得到了一個結論︰盡避她的孫女和醫生都擔心她缺乏生存的意志,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擔心。雖然她看來很懮傷,但是,她仍然充滿了生命力。不,死神不會那麼快就取走她的性命,死神敵不過她的。
「嗯……」她終于開口了︰「蘿拉是在哪里認識你的?」他甚至還來不及回答,她就接著說︰「你不像那些經常和她混在一起的年輕人。我不是說他們都在混,但是,那些活動實在太沒有建設性了。我就是搞不懂,那些玩樂難道可以使他們事業有成,身強體壯,成為其正的男人嗎?」
蘿拉不好意思出聲埋怨,雖然事實上,她並不確定祖母說得對不對。那些男人一成不變、跟著流行走的娛樂愛好,已經開始讓她覺得厭煩了。有時,她覺得內心好象非常空虛,好象自己也不知道在追求什麼。也許她需要的是一個知心的人。她不想結婚,但是,她需要有人分享她的生活,需要有人陪她度過寂寞的夜晚。
「你盡避否認我說的好了,但是你心里知道我說的是實話。」白女乃女乃對她孫女說完這句話後,又把注意力轉回賈詹姆身上,「我想,你應該是個好丈夫。」
在白家老祖母密不透風的注視下,賈詹姆動也不敢動,但是現在輪到他還以顏色了。他仔細地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從她灰白頭發上戴的那頂蒙著黑紗的帽子,到她腳上那雙實用耐穿,系有鞋帶的黑鞋。除了手上那只平凡的結婚金戒,她沒有配戴任何珠寶首飾。那只樸實無華的戒指,在這麼多年後竟沒有被更大更好的戒指所取代,尤其白家又是那麼富有的人家,著實令他非常感動。他期待的,就是一個女人這樣全心的承諾嗎?也許。
「嗯……」他終于也開口了︰「我想,你也是個好女乃女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