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翠到現在一直回避他,此時再也忍不住凝視著這位了不起的男人。是他,雖然自己的景況淒慘,依然無私地奉獻自己的愛心,將一群缺乏信心的少年凝聚成互助互愛、深具向心力的團隊。
她發覺他也正注視著她,不由回憶起當日法庭宣判的情景。這時他的眼神一如當日,充滿了憤怒與迷惘。是否還有一絲絲的痛楚?她不清楚。
煙翠低下頭,開始與其他排隊等著和她說話的牧師握手。她忙著接受各方的道賀,頗費了一段時間。她終于有空想找凱西,然後跟他說恭喜並道別,才發現他和路克早已經離開了體育館。
她趕到館外,也沒見路克的汽車,顯然他們已直奔機場。已經過了中午,他們確實該上路了。
球賽結束了,路克就要退出她的世界。他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人。
想到將要面臨沒有他的日子,她就覺得整個人空蕩蕩,像失了瑰。空虛感多可怕啊!
煙翠于晚間七時十分步入教堂的體育館,一頭秀發被散在肩頭,隨著她的步伐輕盈地晃動。
大部份的來賓已開始取用福利委員會準備的自助餐。冠軍獎杯安放于會場中央,供大家觀瞻。體育館到處懸掛著勝利彩帶,看來好象全體教友都被動員來慶祝了。
一群群的少年和父母簇擁在路克桌前,使他忙于應付。她默默地感謝上蒼保佑他平安歸來。他似乎心有靈犀,在她望向他的一瞬間也抬頭看她。隔著遙遠距離,他的視線範圍局限在她臉上。過了今晚她就再也見不到他,她很慶幸自己費心打扮一番,可留給他美麗印象。
早先她因受不了孤寂而出外采購。她買了一件無袖、V字領的灰藍色絲質套裝,和一條直筒窄裙。這套衣服風格較之她平常穿的要華麗,正適合今晚的場合。她迫不及待想給路克一個震撼;同時她又得在教友面前表現冷艷、優雅的形像。
保祿已先在自己位子旁幫她預留座位。她端著餐盤坐在他旁邊,慶幸自己背對著路克,也因身旁坐的是保祿而松了口氣。因為她並不想聊天,保祿會體諒她。
聶和起身擔任節目的司儀,煙翠略感驚訝。他對著麥克風清清喉嚨,產生很大回響,惹起現場大聲哄笑,連煙翠也忍俊不住而笑了起來。
他發表完一連串感謝詞及祝賀語後,就請保祿以球隊隊長的身分致詞。
等瑞吉也發言完畢,聶和說︰「現在我們來听听一位風雲人物的感想。因為他,我們才有今晚的慶功宴。他就是球隊的教練,也是我們的朋友。何路克。上來吧!」
路克穿了一套與她服裝顏色幾乎相配的禮服,藍銀條紋的領帶突顯他的盛裝,也使煙翠料想慶功宴後他一定另有約會。只要想到他將投入別的女人的懷抱,就使她心灰意冷。
路克以一貫的瀟灑態度,上前接過聶和遞給他的麥克風。全場靜默下來,準備傾听。
「我玩過很多運動,也參加過不少刺激的比賽,但是今天這場球賽最過癮。本教區里到處都是優秀的年輕人。我要恭喜他們和他們的父母,也感謝他們認真練球和服從領導的高貴精神。他們是最偉大的球員,你們說對不對?」
全體熱烈鼓掌,久久才平息。「很可惜凱西今晚不能與我們同樂。」他嘴角漸漸漾起笑意。「根據可靠消息指出,青年會打算在今年秋天舉辦棒球賽,就在世界杯之後。凱西說,等下次我們又把獎杯抱回來時,他一定會來參加慶功宴。」路克停頓了一下。「如果各位不嫌棄,我願意擔任棒球教練。」
歡呼聲震耳欲聾。孩子們一個個站起來,手舞足蹈地吶喊︰「好!好!」直到吶喊近乎歌頌,每個人都激動地站起來。煙翠實在搞不懂路克對未來究竟怎麼打算,但也迷迷糊糊地跟著站起來。
掌聲停止,大家坐下後,她以為路克就該下台回座,由聶和去主持以下的節目。可是事情並未如她猜想得那樣發展。路克往她這邊看過來,他的眼神令她從頭到腳泛起一股奇異的感官激流。
「聶和說我是風雲人物──他說錯了──其實這些應該歸功于一位風雲女郎、我的黑發天使。噢,正式名稱是梅牧師。」
大家爆笑出來,且盯著煙翠瞧,使她窘得面如火燒。「今天早上到過現場看球賽的人,都會贊同我的觀點。她在球場上的表現太神奇了,沒有她我們不會贏的。」
隨後響起一片贊美聲,保祿慈祥地拍她肩膀。煙翠不知該看哪里,恨不得立刻消失。
「大部份的人都不知道我和她是怎麼相遇的,我想現在正是公開的好時機。這說來有幾分傳奇性,她擔任我案子的陪審員,在審理期間,眼見證據對我愈來愈不利,她深深同情我的艱苦處境,陪著我一起痛苦。雖然我們從未說過一句話,但我能感受到她對我的憐憫。」
「我在監獄中對人生絕望,沒有勇氣設想出獄後的情景。我深信自幼祟敬的上帝已經拋棄了我。就在這時候,梅牧師來到監獄,出現在我面前。」
現場鴉雀無聲,煙翠更是如雕像般僵直。
「自從審判過後,她的美麗容顏和慈悲心腸不時出現在我夢中,感覺好清晰。所以見到她的一剎那,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她擁抱我時,我覺得這簡直是上天給我的恩惠,使我有了重生的力量。我當時就立誓要熬過鐵窗生涯,善用剩余的人生。」他激動得語音顫抖。
「我還立誓要在有生之年得到她的芳心。」
煙翠近乎嗚咽,她忘了現場還有其他人旁觀,不自覺地站起來。
「剩下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我到教堂謀個差事,不在乎做什麼,只要能接近她就好。我的計劃慢慢達成,而且已經走到了緊要關頭。因為煙翠說教區就像她的家,保祿就像她的父親,所以我要當著大家的面,請求保祿準許我娶小翠牧師為妻,與她相依相守一輩子。」
「阿路……」煙翠自心靈深處吶喊出來。
保祿眉開眼笑地站起來,可能他從來都沒像今晚這麼高興︰「阿路,我的小翠自宣判完畢回來,我就知道她愛上你了。我一直沒告訴她,我是故意到日本去玩,好替她制造到監獄去的機會。」
煙翠听了大吃一驚,路克投給她一個燦爛笑容,保祿則繼續微笑。
「我認為冥冥中她與阿路有緣,所以我該暗中推他們一把。從那天開始我就用心地禱告你們能夠結婚。阿路,你出獄後到了我辦公室,我就知道禱告應驗了。何路克,我準許你娶梅煙翠為妻,並代表在座全體祝福你們白頭偕老。」
群眾開始鼓掌,起先還算斯文,漸漸卻演變成歡聲雷動的熱烈場面,久久才平靜。
「親愛的,」路克呼喚她,「到麥克風前面來。」
他第一次如此親昵地稱呼她。煙翠心跳劇烈,走向他的這段路程猶如踩在雲端。等到了伸手可及的範圍時,他攬著她的腰,把她一下子拉過來,笑著凝視她的眼楮。
「保祿已經準許了,你非嫁我不可。」群眾又笑又鬧。別人听來他的語氣充滿自信。只有煙翠認出他的眼中仍有擔心遭她拒絕的恐懼。
「這個有用嗎?」他自口袋中掏出一只別致的鑽戒,套在她的無名指上。他眼中含淚,念了一段聖經中的章節,煙翠相當詫異。「誓與你相守相隨,不離不棄。視你的族人為我的族人,你的神為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