韞紫︰很難告訴你,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因為這些實在是太復雜了,而且也很痛苦,所以,我打算保持緘默。大哥那里,我相信他一定會守住對我的誓言,不把我的境況告訴你。
有一點請你放心,那就是我現在很平安,不僅是人,我的心更是如此。
前些日子,我才知道,你那里發生了巨大的變故。好像有點同病相憐吧,都對一份沒有希望的感情投注了所有的精力。現在,我只想告訴你,也只能告訴你,有些事是注定無能為力的,即使再做更多的努力,得到的恐怕只是一個空,我是如此,你恐怕也是如此。既然如此痛苦,何不學我,將一切放開,至少可以得到一份平靜寧和的生活。沒有愛情,也一樣可以快樂地生活。
韞紫,你看過裴硯的眼楮嗎?那是一個冰冷空洞的眼眸,完全沒有人所擁有的一絲一毫的溫度。死亡、陰影,除了這些,他的眼中再沒有其他的東西了。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給你帶來未來呢?
這些話,其實早該說了,只是一直不想,也不願說,時至今日,才突然醒悟,有些事,真的不可強求。
放棄吧,韞紫。
這些天,天氣很好。大哥為我在後院裝了一個秋千,閑來無事時,我會在陽光中蕩起秋千,飛葉在我的身側飛旋。當我飛起來時,我的……也一起飛揚,很快樂,很快樂。真希望,你就在我身邊。韞紫,來吧,來看看我,來看看長江,那些江水一定會治愈你的憂愁的。
放棄才會很快樂,放棄才會得到平和?有些事不可強求,所以就該放棄?有些事無能為力,所以也該放棄?
太陽突然就突破雲層,露出了燦爛的光芒。十一月,也終于有了太陽了。
韞紫推開房門,環顧四周。秋天的風,秋天的落葉,秋天的殘花。這里也是南方,除了這里看不見長江,其余的景致應該和縴芯所見到的一樣吧。
也許真該像她說的那樣,放棄所有的,然後自己也就不會再如此自苦了。
只是放棄好難,好難。不請自來的淚水再次儒濕了雙眼。陽光中,她看見裴玨踏著光芒一路向她走來。停在她面前,久久卻不言語。
韞紫垂下眉睫,說︰「裴玨,有些事,既然明知沒有結果,是不是就該放棄?」
不可能的,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會有好的結局。這些,其實早有預感,只是一直不敢承認罷了。
「裴玨,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淚水終于沒有滾落成珠,它在眼眶中漸漸凝結。
「韞紫。」裴玨始終是不放心的。
「沒事了,我都已經想通了,完全完全。現在,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我難過了。」韞紫扯出笑容,有一點點僵硬,但總算是笑了,「裴玨,你總勸我去爭去努力,可是……」
「韞紫,對……」
「沒關系了,都過去了,我不怨你。」韞紫及時打斷了他的道歉。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我回房了。」
雖然沒有看見她現在的樣子,但是依舊可以感到她內心正在淌血的靈魂。她,他,還有大哥,一切該有一個怎樣的結局呢?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宿命論者,但這一刻他卻不得不乞求命運可以給韞紫一個完美的結局。
韞紫。他的臉上再次出現了那種義無返顧的堅決。
XX
「祖母,我要娶她。」
「誰?」裴老太太故意裝做不解的表情。
「韞紫。」
懊來的總是要來的,這樣的結果,其實她早已經料到了。裴硯那個孩子從小吃了太多的苦,要他放棄復仇談何容易。也許,就像他所說的,一切都該用鮮血相償。這是宿命。
「祖母,我知道.無論從哪個角度,我都不能這麼做。可是,當初是因為我的一念之差,才造成今日之困境。我不能不管韞紫,她是無辜的,她不該成為大哥復仇的工具。我要娶她,我要使她快樂起來,即使是被天下人嘲笑,也再所不惜。」
「她本來不就是你的妻子嗎?」
「祖母。」他驚喜地叫道。
「孩子,帶她走吧,離開裴硯,離開裴家,離開這場腥風血雨。我有預感,風暴即將來了。」老太太疲憊地說著。
鮮血相償嗎?無所謂的,反正自己已是個即將人土的人了。但是,裴玨,他不能死,不能。
「玨兒,听祖母的話,離開這里,不要再管這里的事了。」
XX
夜一向是她所害怕的,從小就是如此,所以才會養成不敢熟睡的習性。
小時候,恐懼來自于童年可怕的記憶。那時,幾乎每一個晚上,族人帶血的雙手都會在夢中掐緊她的喉嚨,無法呼吸。驚醒後,就環抱著自己冰涼的軀體,驚恐萬狀地大口喘著氣。很奇怪,自己的身體似乎從來就是沒有溫度的,也許就像她的族人說的那樣,妖的孩子,血是冷的。
在喘氣時,她總會感到一道冷凝的注視。于是,她會抬頭,不期然地,她看見了另一雙沒有溫度的眼楮。那是屬于裴硯的,裴硯永遠不會對她溫存相待,即使那時她只是一個急需庇護的孩子。裴硯,永遠只是冷然地站在一邊,任她驚恐,任她害怕。裴硯,他不是妖的孩子,但他的靈魂已經被魔所吞噬,所以他也是沒有溫度的。
然後,時間漸漸過去。她終于學會了用法力控制夢源,也終于可以安靜地睡著了。只是,依舊無法睡得太熟。因為裴硯,因為他也有一雙被噩夢纏繞的眼楮,痛苦的眼楮。
習慣于在深夜守著他,習慣于為他驅散恐懼。這種習慣,固執地,堅持地,始終沒有再變過。
又一次悠悠然在夜半醒來,無法再次入眠。她苦笑著,卻也無可奈何。來自于體內這種最原始的關切並不是她的法力所能控制的。
月光流瀉。
她端坐在床中央,還是像童年那樣,在自己最痛苦最迷茫的時候,雙手環抱住自己,想要以此來尋求一點溫暖。
很難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清,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但心中到底是放不下的。很無力的,很虛弱的。
裴硯畢竟還是要遠離她了,即使他們有共通的靈魂。
她很安靜,目光有一點呆滯。
很可惜這份平靜並沒有持續太久,突如其來襲上心頭的震動,讓她情不自禁地抬頭。在窗外,她看見了一抹熟悉的影子。
她下床,僅披了一件單衣,就向他在的方向走了過去。沒有開門,沒有開窗,只是靠在窗欞上,疲憊地靠著。
「醒了。」男人的聲音有一點沙啞,但似乎心情不錯,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韞紫僅是輕輕地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不開門嗎?我們似乎有好些時日沒見面了。」
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全然的冷酷而無情,但思念來時,居然這般猛烈。這是韞紫,不是任何一個女孩子,他無法做到對她全然不顧以及舍棄。
韞紫在片刻猶豫之後,還是依順地開了門。很想見他,這是她心中惟一的念頭。
進來後,頓覺滿室皆是藥香。
「裴哥哥。」一開口,只覺得這三個字咬在嘴里盡是苦澀。
「好久沒听到你這麼叫我了。」終于,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直是放不下這個小女孩的,在此刻,在遙遠的過去,在初見面時的注視,早已決定了彼此的糾纏。好可笑,他竟然也會被這種愚蠢的感情所束縛。
不,他不要這樣的感情。他有點不甘心,自己努力了許多年的目的竟然因為她的一句話而隱隱動搖。
也許是他難得的平和牽動了她所有的期望,她想再為自己做一番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