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覃毅听不下這一長串密集的咳嗽,開口問了顯然也沒有家人陪伴的鄰床病人。
「咳、咳……不用啦,喝一點水就好了。」老伯伯想,護士已經幫他打了點滴,打完後,燒應該就會退了,現在咳幾下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少年耶,咳……不然,你去幫我倒杯水喔,謝謝啊!」
覃毅點點頭,然後便去找了杯水來喂正在吊點滴的老伯伯喝。
「副總,病房OK了。」
雹秘書帶著公關室的主任來到急診部。
于是,在一陣寒喧後,安排好工人的病房,覃毅一行人才又趕往下一個行程。
這一趟出差,白天,覃毅在南部各工地穿梭巡視;晚上,和各配合廠商應酬交際,行程排得很滿,幾乎沒有休息的空檔。
到了第三天早上,不知是否因工作太忙的關系,鮮少生病的覃毅,竟發起燒,還微微咳著嗽。
隨行的耿秘書想請醫生出診,卻被覃毅拒絕,他吞了二顆「伏冒錠」、帶上口罩,又勇猛地巡視工地去了。
沒想到,過了兩天,成藥完全沒發生作用,覃毅這個身體向來健朗的壯漢,感冒竟然愈來愈嚴重,耿秘書看情況不對,終于背著老板,打電話召來醫生。
「耿秘書,你是賺錢賺太多,工作不想要了?」即使生著病,覃毅說話仍是很有上司的威嚴。
「副總,您的健康重要啊!」台北早傳出了有「急性呼吸道癥候群」的患者,他們現在雖然身在南部,尚無感染之虞,但還是小心為上。
「呵,耿秘書,原來你很怕死。」
覃毅有點想摘下口罩,嚇嚇塊頭也不小的秘書,不過,怕他被自己的感冒傳染,會降低已經被耽擱的工作進度,便撤了摘口罩的念頭。
「屬下卑微的命不重要。倒是副總,您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夫人恐怕會哭死。」他看過覃毅身邊太多來來去去的女人,身為覃毅的秘書,他第一次看見老板如此重視一個女人;而夫人,更是那樣全心地愛著老板、影響著老板,所以,怕老板不肯看醫生的耿秘書,只好搬出夫人來救命。
豈知,老板可不理會——
「耿秘書,如果你的舌頭繼續長下去,就等著到事務組報到吧。」哼,這小子,跟在他身邊太久,愈來愈不怕他了!事務組?那是公司的養老部門耶!
雹秘書冒了兩滴冷汗,終于不再饒舌。
覃毅滿意地看著自己威脅的效果,冷冷地笑了。
不過,提起方泉菲,覃毅臉上的冷峻五官,慢慢浮現一種罕見的迷惘神色……我愛你。
三天前,妻的柔柔訴情,一直在他腦海里盤旋。
不能再這樣下去……
讓她懸著一顆真心,他于心何忍?!
這趟回去,該有個結果了。
覃毅沉沉的腦袋,想著方泉菲美麗的容顏,如此決定著。
☆☆☆
人口一罩的街景,為繁忙的台北城,帶來緊張的氣氛。
前天,有一家公立醫院被封院了。
媒體的SNG車,二十四小時駐守在醫院外,電視機前的觀眾,隨著傳回來的書面,對這個被稱為二十一世紀黑死病的新生疾病,也愈來愈害怕。
方泉菲捧著一只木箱,走到辦公大樓底下的停車場。
連人煙不多的地下停車場,都有人戴著形狀可笑的口罩。
方泉菲嘆了一口氣。
這個城市,還有希望嗎?
她覺得自己的命運,跟這個城市好像。
晚上六點半,她同父異母的大哥,挾著父親的人事令,趁辦公室職員幾乎走光時,出現在她的辦公室。
她那接掌爺爺大位的親生父親,竟然下達了解雇她的命令!方泉菲真的好想哭。
並非她戀棧這個職位,而是,她真的好喜歡這個工作!
她一直認為,除了網際網路,「便利商店」是近幾十年來,人類最偉大的發明,而能從事與其相關的創意工作,是多麼幸運和快樂的……
唉……離開這個職位,她可以預料,以往喜歡到處亂晃。觀察形形色色消費者的美好工作,將不再了;以往絞盡腦汁,想出一些奇怪的題目,好用來仿問卷的景象,也不會有了;當然,跟她那幾個寶貝組員的針鋒相對,也將變成歷史了!
「方經理,有空要回來看我們。」
護送她下樓的警衛伯伯,露出舍不得的表情,「唉,如果老董事長在,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陳伯伯,沒關系的,他們高興就好。」
爺爺留給她的遺產超乎想像的多,其他家族成員的憤怒,她可以理解。
「唉……」她雖然表現的不在意,但警衛伯伯還是直嘆氣。
「陳伯伯,不要擔心,我會過得很好。」
看警衛伯伯如此難過,方泉菲這個被解雇的人,反而安慰起他。
但,她真的可以過得很好嗎?
方泉菲揮別警衛伯伯,將車駛出她工作了三年多的辦公大樓時,也不太確定。
爺爺走了、喜歡的工作也沒了,她的人生,好像在瞬間走到了谷底,充滿了灰暗。唉!真像所處的這個城市,因為突發的封院事件,讓所有的人,都在瞬間喪失了對人的信心……
回到居住的大樓,心情低落的方泉菲,就這麼抱著箱子,從地下停車場,含著欲流的淚,眼眶一路紅回住所。
「呀……」一進門,她卻被凌亂的客廳嚇了一跳。
小偷嗎?第一個躍入方泉菲腦袋瓜的是——他們遭小偷了!
不可能!這楝大樓安管嚴密,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這是什麼?」從沙發上拾起一件華麗的女性外衣時,方泉菲的心直往下沉。那不是她的衣服。她的穿衣風格,向來不走這種華麗路線。是……她想的那樣嗎?!
方泉菲惴惴不安。
覃毅,她的丈夫,早該在兩天前歸來的丈夫,回家了嗎?
是不是她想的那樣?覃毅逾期未歸時,她曾打他的手機,但,接電話的即是講話吞吞吐吐的耿秘書,是不是那個時候,她就該有心理準備?
吸了口氣,方泉菲顫抖著推開覃毅的房門。
房內,燈光昏暗,方泉菲眨了眨眼,幾乎不能適應這樣的黑暗。
「你回來了。」
覃毅的聲音啞啞的,低不可聞。
方泉菲往床的方位瞧去,黑暗中,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臉和表情。
「毅,她就是你的老婆啊?」一道嬌柔的女聲倏地響起。
「她也要加入我們嗎?」另一道更媚的聲音,也輕笑著問。
方泉菲呆了。她停在門邊,頓住原本要走向覃毅的步伐。
今晚稍早時,當她同父異母的大哥,不可一世地來到她辦公室宣達父親的解職敘時,她的表情、她的反應,都沒這般無措!
「哈……怎麼可能,我老婆可是媲美孔子的聖人!」覃毅吊兒唧當地嘲諷方泉菲。
然後,便是一陣刺耳的親嘴聲。
站在門邊的方泉菲,手指把著手臂,想要奪門而出,但,腳卻顫軟無力。
「方泉菲,你都看到了。」覃毅輕佻一哼,然後冷冷的說︰「我們分手吧。」
可能只有短短的一分鐘,但,方泉菲卻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
「我知道了。」她說。
「我明天早上會搬出這里。」她又說。
然後,方泉菲旋即走出房間,並且,為他們帶上了房門。
☆☆☆
他不需要用這種方式的 狘br />
回到了自從春節後,便未曾使用過的房間,方泉菲隱忍的淚,終于落下。
真的,只要用講的,她也會走,不會賴在這里的!
無論什麼事,她向來都是對他言听計從啊!
同住了半年,覃毅真的還是不了解她、不懂她不可能去強求感情的個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