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還是咖啡?」沈羿恩像是什麼天災地變都沒發生過似的,輕松的口吻就像漫步在吝里島的海邊一樣。
好哇,這男人是想裝傻到底啊,怎能對于剛剛發生的事只字不提?這種裝傻的功夫絕對有資格列入金氏世界紀錄。
是不是這種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都不曉得「知錯」兩字怎麼寫,就算他不認為暗中偷窺她是件不對的事,他更少也該跟她解釋他這麼做意欲為何,是善意,或是惡意?說清楚,講明白,一切就沒事了,可是從他趾高氣揚的眼神中,不難得知,要他認錯,那根本是天方夜譚,作夢想想還比較快。
「謝謝,給我茶就好了。」
沈羿恩為她倒上一杯上等信陽毛尖,茶葉翠綠細長,在熱水中曼妙舞動,她輕輕就口,頓覺香氣馥郁,味道醇厚,透過杯身,她看見在杯子另一端的沈羿恩,正從電腦里頭Print出她個人資料。
「真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妳的學經歷我都看過,的確相當豐富,妳有帶妳的作品來嗎?」
坐在牛皮椅上,他穩若泰山,沉思專注的模樣就像一位學者,渾身散發著智慧的魅力。
只不過他這份魅力用的不是時候,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學宮雪花一樣,選擇用暫時性失憶來含糊帶過剛才的一切,不行,這種事哪能就這樣不了了之!
她的性格基調反映在生活中,成了一種壁壘分明的絕對,她不會因為要求一份溫飽,或是要博得對方好感,幻想有天能攀龍附鳳,便采取息事寧人態度,這不是她的作風。
這件事會在她心里造成困擾,就像小石頭掉進鞋子里一樣不舒服,她沒辦法對這事不聞不問,她不是那麼無所謂的人。
「請問,有沒有面紙?」她打算采取旁敲側擊方式,看他還能置若罔聞到什麼程度。
「怎麼了?」
「剛剛驚嚇過度,現在淚水還難以控制。」像是想到剛剛被「非禮」那一幕般,她一臉余悸猶存。
驚嚇過度?
好一個康思美,他才把那件事當球一踢,踢到十萬八千里外,可這小妮子卻又把球做回來,硬是踢到他面前,讓他接招。
哼,他偏偏不接球,看她能奈他何?
「我這有安神的藥丸,妳吃了之後,情緒就會穩定下來。」從抽屜里拿出一顆藍白膠囊置于掌心,再把面紙盒推到她面前,話題很快又繞了出去。「作品呢?麻煩給我看一下,好嗎?」
康思美整個人定格,怔怔地望著他,這回,不是因為他俊美的容貌讓她靈魂出竅,也不是他說了什麼甜言蜜語,讓她智商歸零,而是……這男人也太……該說是老僧入定,還是該說不懂得警醒,他的瞳孔里沒有半點懺悔的火花,沒有一絲別人給他機會認錯,就要趕緊把握良機說明一切的意思。
她長這麼大,除了某些特定的政治人物外,她還沒看過臉皮這麼厚,又死不認錯的人,這叫她說什麼也無法忍受。
她可以忍受男人上廁所不掀馬桶蓋,襪子正面穿完反面穿,三天才進一次洗衣機,粗枝大葉的把泡面調理包,噴得滿桌子油膩膩;也能受得了男人晚上打呼磨牙,甚至將大腿跨到她肚子上……
但她完全不能忍受有錯不改,還裝酷裝鎮靜,縱使他是貴公子、多金男,那又怎樣?若是千方百計讓他掉進自己的溫柔鄉,萬一脾氣不改,就算睡在金床銀枕珍珠被上,她也不會快樂!
不管了,豁出去!反正她早就對「沈羿恩」這三個字,不存什麼童話般的幻想,所以沒有希望何來的絕望?她要點醒他、要幫他上堂課,即使工作吹了、夢想沒了,也要教教他什麼叫做「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沈羿恩先生!」筆直站起,態度嚴謹,她直接稱名道姓,也就是說,不把他副總裁的身份放在眼里。
沈羿恩從容以對,他很少踫到有女孩子敢這樣大無畏地直視他,那種認真的表情讓他的腎上腺素快速上升。
「可以先給我看妳的作品嗎?」他仍安坐在沙發上,穩重得有如一尊石雕。
「在把作品拿給你看之前,我能不能先請教沈先生一些問題?」她彬彬有禮,不過,這恭敬的態度後頭,彷佛藏著一把亮晃晃的小刀。
「可以。」十指交握置于膝蓋上,他一副遇到旗鼓相當的對手,正在等待對手出招的模樣。
「什麼叫做知、恥、近、乎、勇?!」為了讓他听得仔細些,她刻意把字給頓開,她要讓他知道,居上位者,不能只顧著賺錢,品德同樣重要。
知恥近乎勇?
堂堂炎黃子孫、華夏民族,哪會不曉得這五個字的含意?但從小他犯了錯,除了母親外,很少有人敢當面糾正他,其他人就算知道他有錯,也是視而不見,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沒想到這位想在他公司求得溫飽的女人竟敢!
听這女人的口氣,是在教他做人道理嗎?呵呵,她還想不想要這份工作?竟然當面指責起他來。
「妳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修長的手蘊藏著力量,顯示著他心中的怒氣。
哇,好重的殺氣,那股蓄勢待發的慍火,就像要去刺殺秦王的荊軻,拚了老命,即使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她得穩住,不能被他這種刺客般的殺氣給嚇得魂飛魄散。
「什麼意思?就是在教你做人要懂得認錯、改錯;懂得承認錯誤,就是一種勇敢的表現。」呼,她得一口氣說完,否則萬一他吭個聲,或是瞪一眼,好不容易堆積的氣勢會立即崩潰瓦解。
「妳這是在教訓我?」他瞪著她。
「沒……沒錯。」
「膽子還挺大的嘛!」
她挺胸說道︰「我康思美沒心沒肺沒肝沒腸,膽倒是有一打。」
「說完了?」
「沒錯,不好意思,耽誤你這麼多時間,我走了,你不用送我。」出了一口氣,心情舒坦多了。沒錯,她就是要爭這一口氣,否則她會很嘔、會失眠,現在好了,一切都結束了。
拿起包包,她機械式地點頭告別,然後僵著身子走向大門。
「回來。」
她頓了一下,剛剛她好像听到「回來」兩字,此地沒有第三者,應該是在叫她吧!
「你叫我?」她回頭,指自己鼻子。
「廢話。」沈羿恩嗓門奇大,不過不像是忿怒妒罵。
「做啥?」
「作品!」
「作品?」
「不是問題問完,就要看作品嗎?」這女人是怎樣,架子比副總裁還大。
「听你這麼說……你願意對剛剛的所做所為道歉,並做合理的解釋嘍?」她不讓他打迷糊仗,事情沒個水落石出,她照樣瀟灑走人。
看她態度強硬,不達目的絕不放棄的態勢,讓他刮目相看,這是他從學校畢業以來,頭一回遇到比他還倔的女人。
「好,我道歉、我解釋,這行了吧!」
第五章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沈羿恩就將整件事交代完畢,簡化的程度,讓人覺得根本就是把她當成小朋友,幾句話就要敷衍過去。
「說完了?」
「不然呢?」他瞇起眼眸,一副「妳到底還想怎樣」的不耐表情。
「就是因為你給人過于嚴肅的感覺,怕設計師看到你會不自在,所以才找了一個比較平易近人的人,來代替你做面試的工作?」這理由听來會不會太牽強了?「真的是這樣嗎?」
沈羿恩來到她面前,兩人鞋尖踫鞋尖,距離近到連對方瞳孔里的倒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康思美小姐,我欣賞妳對事情觀察的能力,但我不喜歡妳那咄咄逼人、追根究底的態度,很多事情隔著紗簾看,反而會比較『美』,這句話妳明白嗎?」他的妥協似乎已達最後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