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殘破記憶,是她跌入深淵前那一剎那,那驚心動魄的場景,一輛RV休旅車迎面而來,巨大的光束,還有滿街走動的人潮,真的是她出車禍了嗎?
望著蒼白的病房,望著床邊的點滴,然後她用顫抖的手,一把將床單掀開,隨即放聲大哭。
「哇……我的腿,我的腿沒了,我不要、我不要!還我的腿,把我的腿還給我……」她嚎啕大哭,情緒崩潰。
沈少冀捧住她的臉,讓她盡情在他懷中發泄。「沒錯,你的腿沒了,今後你要更勇敢,我會盡可能的幫助你,你不要怕,有我在。」
胡靈姍也淚眼汪汪,她贊成沈少冀為她做的一切,只要她願意活下去,而且活得有意義。
「我不要……讓我死了算了,我不要活了……」她好想死,為何要救她,干脆讓她死去干淨了事。
「听好,你的腿不會回來了,你要堅強,你還有你媽,而且我也會幫你,你听到沒,我會幫你,你不會孤單的。」
「嗚嗚……你現在幫我有什麼用,我不能走了,你還會要我嗎?我不信、我不信……」
沈少冀企圖抓住她的手,吊點滴的針頭還插在手臂上,他按下緊急鈕,同時試著讓郭采嫻鎮定,但她瘋狂咆哮,雙手不停捶打他,胡靈姍眼看不對勁,趕緊去找來醫護人員。
當醫護人員同心協力將郭采嫻安撫好,沈少冀白著臉,喘著氣,看著悲慘的郭采嫻被打完針,慢慢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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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采嫻連續吵了一個月,這三十天,她好像在地獄里,每天醒來就哭,哭累就睡,直到鬧了一整個月,她才逐漸接受失去雙腿的事實。
這一個月,由于沈少冀工作繁忙,所以胡靈姍便向公司請了長假代替他,為她扛起照顧郭采嫻的工作。
她為她煮鱸魚湯,好讓她的傷口早日愈合,不管她對她怎麼罵,怎麼找她出氣發泄,她還是天天到醫院報到,听她發牢騷、听她哭泣,接著耐心安慰她。直到一個月後的早上,她依照往常帶魚湯到醫院去,發現郭采嫻已經醒來,梳洗完畢,還打扮了下儀容。
床邊擺著一束向日葵,這是她要求她母親帶來的,她還要求把緊閉多日的窗簾拉開。和煦冬陽篩進病房,讓被子也暖暖的,整個病房像被火柴點亮的房間,頓時燦亮開來。
胡靈姍發現她今天整個人都變了,頭發剪得簡短俐落,臉上還涂上素雅淡妝,就連看到她時,也出現淡淡笑容,跟之前的憎恨憤懣差之甚遠。
「我知道你不喜歡香油,所以今天沒有替你放進去,我擱在這,你要是想吃,再告訴我一聲。」她坐在床邊,看她容光煥發的模樣,替她感到高興。
按照以往,她開始削隻果,她和她總是鮮少交談,她怕觸痛到她的心,所以什麼敏感的話,她都盡量避免。
「你的頭發剪得很好看喔,看起來很有精神。」她邊削隻果邊說道。
經過整整一個月的煎熬,郭采嫻自己想了很多,她靜靜地看著胡靈姍削隻果,發現在她身上,她看到自己所沒有的優點,她的賢慧、她的包容、她的善良,都是她欠缺的。
在這陣子的夜里,她經常是哭到天明,一直怨恨老天不公,為何要給她這樣的命運。可仔細想想,她過去對人的刻薄、輕蔑,老是殘忍地刺痛別人的自尊,鄙視別人的家世,這林林總總加起來的惡行,就足以構築她今天所受的報應。
她想通了,老天爺拿走她的雙腿,是給予她警惕,要讓她重新做人,用雙腿來換取新的人生,也許,會換來她心靈上的長治久安吧!
她麻煩胡靈姍替她舀一碗魚湯,啜喝一口,香香的魚湯味溢滿整個口腔。
「你煮的魚湯好好喝,你的手藝真的很棒。」她由衷贊美。
這句話從郭采嫻的嘴里說出來,令胡靈姍相當驚訝,她有些震驚,但又不好表現在臉上。
「還好啦,沒事就在家里跟我媽學啊,吃東西都要自己煮才劃得來,老吃外面,又貴味精又多,吃到肚子里不見得健康。」她看她喝得開心,覺得這陣子所受的委屈,總算有了代價。
喝著魚湯,郭采嫻感觸良多,她長這麼大,別說是魚湯,就連一個荷包蛋也不會煎,像她這樣什麼都不會的女孩,憑什麼嫁人,她只會花老公的錢,家事一樣也不會做,別說是沈少冀了,就連一般的男孩子,恐怕也不想娶她。
「靈姍,我祝福你。」她說這話時,一滴晶瑩淚珠正好滴落湯里。
隻果皮突然斷了掉到地上,胡靈姍的手停在半空,一時還意會不過來,剛剛她那句話,究竟有什麼涵義?
抬起眼,看她眼中閃著晶亮光芒,這是她第一次發現郭采嫻笑起來,會令人感覺舒服,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帶著濃濃的祝福。
「要我和少冀幸福,你也要幸福才行。」她主動握住她的手。「以後我們都是好朋友,我們要相互扶持,讓我們彼此間不再有仇恨、不再有爭吵,好不好?」
「嗯,我現在才了解到,過去的我有多自私、有多勢利,老天爺已經給我懲罰,我再不自覺,下一回,恐怕連這人世間都容不下我。」
「你能這麼快就醒悟過來,我相信不止是我,在你身邊的人都會很高興的。」幸好郭采嫻想得開,否則痛苦的恐怕不止她一人。
愛以各種征兆,啟發她們,
冰采嫻會羞愧、會自覺,是她驚覺自己只看見自己的傷心,在苦痛里掙扎,她齜牙咧嘴對著周遭被她波及的人,她傷害了所有人,像刺蝟張牙舞爪,不顧他人感受。
當她心如死灰、痛心疾首時,他們卻一直都在,不離不棄,更讓她感動萬分的是胡靈姍的愛,她本可煽動沈少冀放任她自生自滅,可是她沒有,還忍受了許久的悶氣,讓她更自慚形穢。
「所以我要快點振作起來,好參加你們的婚禮。」
兩人相視一笑,這一笑,泯去了多少恩仇,浮生若夢,在世間不過短短數十寒暑,何須爭名奪利,失了和氣呢?
這時,病房門口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胡靈姍望了過去,本能地叫了一聲,卻又覺得不對勁而收了嘴。
「少……」不是少冀,他頭發比較短,可是這男人和他卻又那麼相像。「你是……」天啊,難不成會是……
男子走進病房,陽光照得他更英俊有型,潔白的牙齒配上迷人的笑容,那是少女時,令她心醉又心碎的男人啊!
「靈姍,不認得我了,我是少豫,不會這麼快就忘了我吧?」沈少豫帶了花,看了看胡靈姍後便來到郭采嫻床邊。「看你氣色不錯,元氣恢復得很快。」
沈、郭兩家本就舊識,因此兩人之間並不陌生。
會令兩人嚇一大跳的原因,是他出現太突然,他不是在美國嗎?怎會跑回台灣,頗令人無法理解。
「別用那麼奇特的眼光看我,我沒那麼神,是少冀告訴我,說采嫻出車禍,希望就我所學,看能不能提供她一些什麼幫助。」在美國,他念的正好是復健科,經由弟弟口中得知郭采嫻出了車禍,這才回台,看能否提供些什麼幫助。
一想到沈少冀為了她,還特地將他哥哥從美國找回來,光是這份心,就讓郭采嫻動容不已。
他向郭采嫻說了些打氣鼓勵的話,還跟她說,現在義肢都做得很好,靈活度絕不輸給平常人,要她千萬別泄氣,要勇敢地再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