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空像是水彩誼染過的藍色漸層,由深到淺,直到與海相連,填滿整片的視野,放眼望去,看不見一絲白色的雲絮,惟有海濤激起的白色浪花。圓盤狀的斜陽散射出刺眼的光線,投影在海面,隨著水波形成粼光點點的關景。
當一個巨浪起伏拍散光影時,感覺像雪花飛落。就這樣一來一往的,而她只能默默地凝視……
「希亞,風太大了,把窗戶關起來。」一個中年婦人走進屋,發現她坐在床上望著窗外的碧海藍天,似乎不太理人,于是自已動手關上窗子。
「媽,醫生說我身體很健康,沒事的啦!」梅希亞白皙的臉蛋浮出淡淡的異樣紅潮,仿佛多說一句話她就會很累。
「不行!」婦人輕捏一下梅希亞的俏鼻。「醫生吩咐過,你的體質不好,容易受風寒,所以要特別注意。」
「媽,難得出門,第一次到海邊來,你就讓我呼吸一下海風的氣息。」
熬人堅決地搖搖頭。「雖然南加州氣候非常溫暖,沒有冬天,但還是要小心一點,萬一感冒了怎麼辦?你想回醫院去嗎?」
「不要!」
「那就是啦!」婦人一手撫著梅希亞烏黑柔細的長發,一手拿出床頭櫃抽屜里的梳子替她梳理被海風吹亂的發絲。「為了你的身體著想,听媽媽的話,好好照顧自己,養好了身子,隨你愛吹風、去玩水,甚至去看雪都可以。」
「真的?」梅希亞晶眸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看婦人用力點頭,她露出愉悅的笑容,緩緩偏過頭眺望窗外的海闊人空,心思飄向遠方,她喃喃低語︰「我長那麼大還不知道雪是什麼樣子呢!」
「等你身體痊愈,無論是去加拿大,或者北歐,甚至更遠的冰天雪地,隨便你想去哪,爹地和媽眯都會支持你的。」
「謝謝媽咪。」梅希亞興奮地親婦人的臉頰,腦海中浮現出美麗的憧憬……
第一章
漫長的二十個年頭過去了,終于,醫生宣布她可以不必吃藥、不必打針,但,迎接她的卻不是喜悅,而是一連串的意外……
梅希亞呆滯地直視那兩塊刻著她父母名字的石碑,心中分不清是悲傷還是苦澀,眼里竟流不出半滴淚。到如今,她還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全世界每天不知通有多少的意外死傷,沒想到其中一件竟發生在她身上,並且奪去她的雙親——在這異國的都市里她惟一的親人,她生命中的支柱,就在他們來醫院接她的那一個傍晚,那天是她剛拿到南加大學位,然後順道到醫院做最後一次全身檢查。如果,她不多走那一遭,事情也許就不一樣,如果……
但,說這些都太遲了!
「希亞,你要節哀順變。」當安慰和感嘆聲如錄音帶重復地在她耳邊播放,她仍無法接受他們死亡的消息,她感覺她的世界是一片空虛。
陌生國度里人情淡薄得跟一張玻璃紙般,所有的人、事、物看來都那麼生疏冷淡。尤其在她父母走了之後,對她而言,一切似乎已毫無意義。
她不知該往何處去?
筆鄉嗎?要回她的故鄉去倚靠那群金錢本位主義的親戚?父母在世時不曾捎來訊息,直到葬禮結束後才傳真討論保險金和遺產問題,她該去忍受他們那種嘴臉嗎?
或者,留在民族大熔爐的美國?它表面上是人類的樂土,暗地里卻存在著丑陋的種族歧視,白種人、黑人、黃種人、猶太人、印第安人等等,再細分宗教、不同黨派和不同理念,大家都各謀其利,而她一介小女子剛走出校園,該如何在這陌生的環境中自處?而且她的朋友又不多。
想到這,她心情更加沉重。要是父母在的話,也許她就不必面對這麼多煩惱了。
想著、想著,她覺得好累!身旁的叫喚聲使她回過神來。
「希亞,你真的要離開?」
棒壁的安琪伯母站在籬笆矮樹叢後,搓揉她微胖身子上那件白色圍裙,她懷著擔憂和不安的心望著這她看著長大的梅希亞,瘦弱的身子像是風一吹就會倒似的。
梅希亞將行李提進朋馳跑車內——她上大學的禮物,不過,待一會兒就不屬于她的了,連帶這里的房子。
她深吸了口氣平穩紊亂的情緒,勉強笑道︰「是呀!反正早走晚走遲早都得走。」
「那你準備去哪?」
「我也不知道。」梅希亞聳聳肩,她真的沒半點主意。」也許去環游世界,到處看看,反正走到哪逛到哪。」
「你還會回來嗎?」看梅希亞淡淡的笑容流露落寞和抑郁的氣息,安琪也不禁鼻酸。先天體質孱弱的梅希亞好不容易遠離病魔的糾纏,卻沒想到立刻面對失去親人的痛苦,以她那麼瘦小的身子能承受那麼大的打擊嗎?想到這,安琪真怕她想不開。
「再說。」不願看到眼淚勾起她內心的哀慟,梅希亞矯捷地跳進車里,發動引擎後,揮手向窗外的安琪和屋子做最後的道別,然後,「咻」的一聲,她奔向不可預知的未來。
一望無垠的海,深藍得近似靛色,幽黑看不見底,跟蒼藍色的天空呈明顯對比。
遙望遠方如棉花般蓬松的雲層,橫跨海的地平線,上層被日光照得雪白,下層是一片灰黑,誰也不知道它何時會覆蓋在這艘豪華渡輪上。
梅希亞就這樣倚著欄桿,定楮注視遠處縹緲的海天,給旁人的感覺像是在冥想、在做白日夢,其實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佇立著,像座石膏像。
偶爾會有陌生的外國人跑來搭訕,她才稍稍回神,淡淡地掃對方一眼,又轉過頭繼續凝視遠方,隨對方說什麼阿里不達的話,在她听來遠不如浪濤聲來得悅耳,也不像海風拂過耳際時那麼暢意。
當對方看她不搭理,在自討沒趣後,便模模鼻子地悄然離去,而她是渾然未覺,依舊望著遠方,仿佛有什麼物體吸引了她似的。
驀地,狂風駭浪激濺起水花打在她臉上,她愣了一下,總算從呆愣的狀態中恢復。
她隨手用衣服拭去臉上的水珠,驚覺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竟落淚了!臉頰被粗糙的牛仔外套磨擦,她絲毫不覺得難受,只是感到好笑。笑自己喪禮時擠不出半滴淚,卻在這時莫名其妙地悼眼淚;笑自己發神經不搭舒適快捷又平穩的飛機旅行,卻搭上這艘準備橫渡北大西洋的大船,她甚至沒留意船票的目的地。
孑然一身的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登上了船,想想,也許是向往海洋的渴望吧!
悶熱的天候,使得大部分的旅客都躲在船艙里吹冷氣,嘈雜的人群像是嘰嘰喳喳的麻雀,走到哪都可以听到不同的語言談論相同的傳說故事——北歐海盜王黑鷹,一個兩百年前突然消失在海上的神秘人物。
謠傳說他是被起內訌的海盜部下殺死;有人說他被法國海軍抓到,秘密處決;也有人說他歸隱在某個不知名的小島度過平凡的余生……
鎊種版本眾說紛紜,有人愛說,就有人愛听,反正不關己事,怎麼說都行,而且大都成了歷史,就算把他罵得狗血淋頭,批評他暴虐殘忍、冷血無情,他也不能從棺材里蹦出來與人論是非。如果他死而復生的話,恐怕就不是用言語能溝通,而是以刀劍大炮來做回禮了。
想到這,梅希亞心中突然很好奇海盜是長什麼樣子?她最多讀過金銀島而已。
自幼在父母過度保護下的她,生活安穩泰然。在她小小的世界里,除了白色醫院、濃郁的藥水味和四季如夏的南加州,就沒有接觸到其它的,甚至連看海,也是在她苦苦衷求,醫生允許後才有機會到海邊的,不過,所有的時間都待在海灘的度假別墅里,她甚至沒走出大門半步,連海水都沒有掬捧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