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捧場。」克里斯凝著她的眸,跳下地,利落地合起鋁梯,單手舉起,「我先把鋁梯拿下去還給警衛,也把日光燈送去資源回收,免得不小心摔碎了。」
「我去開門!」小勁跳起來往外沖。
「我也去。」小罷隨即跟上。
「明。」他俯視著她,眼里淨是溫柔。
「不要說話,我不要听。」她把頭埋在雙膝上。
「這不代表什麼,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他輕輕說道,轉身出去。
她愕愣地抬起頭。就這樣?他不打算大肆嘲笑她、奚落她?
她起身,跟著走出去。
等等,他到冰箱前面去做什麼?
克里斯將用磁鐵貼在冰箱上的水電行、披薩店等聯絡電話和名片一一取下,然後轉向她,露出堅定的微笑。
「以後我會負責家里的水電維修,這些名片妳用不著,我幫妳收好。」說著,就轉身出去了。
「喂!怎麼這樣?」她原地跺腳,「還說什麼舉手之勞,我看這根本就是在踩地盤。」
「對。」敞開的大門外,傳來他非常干脆的回答。
他還真敢講!每次都來這一套,先裝乖老半天,最後再來上幾句讓人跳腳的回應,這都是他的老招數了,她怎麼還是學不乖?
她很想生自己的氣,也很想生他的氣,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明明努力醞釀怒意,也極力壓抑不對他產生其它感覺,但最後還是無法不在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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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們都睡了?」
克里斯站在開放式廚房,從最上層的櫥櫃里拿出兩個酒杯和一瓶紅酒,他拔開軟木塞,將寶石紅的晶瑩酒液倒進紅酒杯中,醺人欲醉的酒香彌漫在整個空間。
「那瓶酒從哪來的?」剛從小家伙房里走出來的明鳳舞瞇起眼楮,「你該不會是在照顧小罷、小勁的時候喝酒吧?」她仔細回想之前回家時,有沒有在他身上聞到酒味。
他搖頭說︰「我只是買來備用,像這樣的夜晚很適合一起喝點酒。」
「我不想喝酒。」但她還是走到餐桌前坐下。
克里斯帶著兩杯酒,坐在她對面,把其中一杯推給她,「妳不用怕我會酒後亂性。」
「酒加男人加夜晚,等于危險。」她咕噥,想要板起臉來,卻發現不太成功。
也許是在夢中渴望這一幕太久了,她完全不想起身去開大煞風景的日光燈,只想這樣坐著。算了,只要別放縱,放松一下又何妨?
「妳知道嗎?當我搬到這里才發現,原來妳要三房兩廳的用意在哪里。」
「什麼?」搖晃著酒杯,她幾乎以為她听錯了。
「三房兩廳。」
那是她在沙漠小城中,對他說過的話,「過去的蠢話就不要再提了。」
克里斯並沒有就此打住,「我注意到,小小的空間就像妳說的一樣,可以一轉身就看到我愛的人跟愛我的人。」
她臉色一沉,「克里斯,重提舊事只會對你不利。」
「給我五分鐘『完全沒有怨恨的時間』。」他低聲請求。
「這五分鐘,你要做什麼?」她啜了口紅酒。
「看妳。」他唯一的願望。
「我已經不是那個被你一電,就渾身酥軟的十九歲蠢少女。」她還是帶著剌。
「我保證,我只是想認真地看著妳,不是用電眼迷倒妳。」他的話溫柔如風。
好半晌,她都沒有說話,忽然間,她舉起酒杯,踫了踫他的,「計時開始了。」
他的目光投射在她的臉上,細細的看著她。
明鳳舞低垂著眉眼,告訴自己,就這五分鐘,她不必對自己掙扎。
不用為了對他情不自禁與恨恨不息兩種互相沖突的感覺感到混亂,這一刻,她可以縱容自己想著他的好。
她知道,他是尊重她的。
為了方便他照顧小罷、小勁,她在幾經思索後,打了大門的備份鑰匙給他。
事實上,每次她把他踢出去,他都可以用備份鑰匙再開門進來,但他從來沒有這樣做過。
還有,他精準抓住她對孩子們的教育原則,從不違抗。他雖然不禮貌、沒預告地闖進他們的生活,卻不曾自恃父親的身分,霸道胡鬧地擾亂他們的生活秩序。
在這部分,她不是沒有感受到他的用心,但她最好別再往下想了,她怕心又亂了。
她輕嘆了一口氣,看著牆上的掛鐘,「五分鐘到。」
他戀戀難舍地收回目光,這五分鐘,他在她身上看到的是跟十年前截然不同的特質,她變得更堅強、更美麗、更溫柔,他想念她的笑容,想念她只為他歡笑。
「你打算什麼時候消失?」再啜一口酒,她有如閑話家常般地問起。
听到她這樣問,他就知道,過去的陰霾依然存在,「我不會消失。」
「我用剛剛給你的『沒有怨恨的時間』,換你五分鐘的『實話時間』,這個交易很公平,所以,你就不要再說這些美麗的謊言了。」
「我不想再保證更多次,但我不會再消失,希望妳到七十歲的時候,不會還在問我同樣的問題。」他在言語中許下承諾。
「難道你都不用工作嗎?繼承爵餃,有龐大的家產,有莊園、有森林、有湖泊。」她一彈指,「對了,還有天鵝。所以你都不缺錢花嗎?」
「我在這里遠程遙控我在英國的商業集團,妳白天在上班,我也在工作。」
她換算一下時間,「難道你的部屬都配合你,晨昏顛倒地開會?」
他偏了下頭,「偶爾。」
「刻薄的老板。」她代表全天下領人薪水、看人臉色的上班族提出抗議。
「如果他們不想讓我變得更刻薄,現在就應該全力配合我。」他不以為意,輕輕搖晃酒杯。
「你什麼時候會變得更刻薄?」她忍不住好奇地問。
「當我娶不到我老婆,帶不回兒子的時候,我會比現在更刻薄一百萬倍。」
她知道自己應該打住,接下他的話準讓自己又吃悶虧,但,她就是忍不住,「這麼說來,為了你的員工著想,你應該快點行動。」
笨蛋!連她自己都听出試探的意味了。
「我已經在努力了。」他意有所指地看著她,她避開眼神,「這種感覺很好。」
「嗯?」
「我們就像老夫老妻,終于把精力過剩的小孩送上床,在難得的寧靜中坐下來聊一聊,喝杯酒,感覺很好。」
「是很好。」她坦誠,「只要你當年沒有搞砸一切,你每天都能感覺這麼好。」
所以,後悔吧!克里斯。
「是的,如果一切不曾搞砸的話。」他話中有無限感慨,「妳恨我嗎?」
她偏著頭,想了一下,「恨。」
他的心一下子高高懸起。
「但也不恨。」
懸高的心並沒有因此而放下,「這兩者是矛盾的。」
「你曾經救過我一命,這是事實,你曾經狠狠地羞辱過我,也是事實。前者讓我恨不了你,後者讓我不得不恨你。」
「那妳還愛我嗎?」克里斯屏息著問。
她凝聚力量,只要三秒鐘的力量,她可以梢梢報復他曾給她的羞辱。
「不。」她清亮的眸子對上他的,眼底一片清澈,「我不愛你了。」
如果她在重逢之後,曾經捶他、打他、罵他,甚至趕他走,他都可以無怨承受。但他最怕的就是她這種冷靜,就像他們未相識時,他所看到的那個漠然少女。
冷靜是明鳳舞的保護色,也是她為自己砌的城牆,確實地隔絕了她認同與不認同的人。以往他總能輕而易舉攻破她的冷靜,但是現在,他被排除在外了。
她鐵了心,不要再愛他。
但他也鐵了心,要她再度愛上他,而這一次,他要的、他給的,將是永恆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