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來就跟衛家毫無關系,一切都起源于她想要討回公道的一巴掌,沒想到事情發展愈來愈荒腔走板。
她明明就是一個凡事只靠自己的人,打從一開始,她就恨不得甩開衛征海,是他自己一再黏過來,但她最後也一腳把他踹掉了啊。
不知他回家對他大哥說了什麼版本的故事,她無端端被視為「貪金拜銀」、「居心叵測」的女人。
「搞清楚好不好?我要是打算從哪個人身上擋個啷,老早就行動了,哪會拖拖拉拉,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她嘟嘟嚷嚷。
以前,她從不在意這種誤解毀謗,今天不知怎麼搞的,愈想愈窩囊。
雖然天黑了,但風雨也小多了,她干脆去找房東,看以後要怎麼辦。
她才剛滑下椅子,就听到熟悉悅耳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
「听說,你決定巴著我不放。」衛征海無聲無息出現,將手中的食盒放在餐桌上。「我感到受寵若驚。」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她打死不承認。
他拿出隨身PDA,按下軟鍵,小型揚聲器立刻原音重現她剛剛的交談。
「不要告訴我,你有隨意竊听、監控別人的癖好。」小初瞪著他。
「錄音功能只是有備無患,方便錄下關鍵證言。」
「呿。」她氣得牙癢癢,開始窮極思索,怎麼跟他切切切切、切八段。
他先泡了一杯濃茶,—不意她暍下醒酒,接著拿出餐具,把小米粥和幾樣精致小菜排盤上餐桌。
「過來吃飯。」
「我還不餓。」
才剛宿醉過,想必胃口一時還打不開。他拿起透明遮罩,先把食物蓋起來。
小初溜到客廳,去看看她的東西風干得怎麼樣。書可以說全都毀了,每一本、每一頁都扭曲成波浪紋,不過幸好她這人小氣巴啦,這樣的書她仍可接受。
「你以為,你是王金強的女兒,我們就該劃清界線嗎?」
小初一怔,手中扭曲變形的原文書,砰一聲掉到地上。
「或者,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對你避如蛇蠍?」
她站起身,慢慢轉過來,神色戒備。
「原來你給我喝酒,就是為了要套出這些話。」她發出一個短促的笑聲,就像喉嚨被卡住。
衛征海直直看著她。果然酒醒之後,她又恢復成那個戰斗力旺盛的裘小初。
「你心里清楚,第一杯酒是我倒給你暖身,第二杯酒是你主動跟我要的。」
小初微怔,想起那種飄然感受。的確,醺醉的感覺真好,仿佛肩頭的重擔都不見了,所以她才又跟他要了一杯。
衛征海直言不諱︰「我拿到你做過的DNA監定報告,還有王金強的,也拿到你原先打算在周刊爆的料,知道你本來要向王金強索取一筆錢。」
這麼快他就模清了整個來龍去脈!她本來以為不理會他之後,他就會模模鼻子,不再自討沒趣……
等等,該死的!她明明叫陳記者把采訪稿丟掉,為什麼他還拿得到?
「還有什麼是你掀漏了的嗎?」她諷刺地問。
「那得要看你這個當事人怎麼說。」他笑笑地應回去。
好,既然他全都知道了,她又何必對此扭扭捏捏、遮遮掩掩?
她目光堅定地看著他。「我不會為此感到羞恥,我可以靠自己賺到生活費,但我媽生病時欠下的債務,他應該負責,是他毀了我媽一生。」
「他該負責的遠比你上述所列的多更多。」面對刺般的她,他口氣更溫柔了。
即使他想死了沖到監獄去,把王金強的脖子扭三圈,再打三個結。
「多更多、多多少,這些問題不重要了。他的丑事被抖出來,被你們撂倒,自身也難保。除非我的志願是當一只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才會去承認我是他的女兒。」她面無表情地說道。
衛征海始終用溫柔的目光凝著她。「你可以在一開始就告訴我這件事。」
「然後被你當窮瘋了的神經病?謝謝,不用。對我來說,甩你一巴掌更能讓我消氣,至于其他的,我自認倒楣。」
她提醒自己,不能陷溺在那兩泓充滿感情的深水潭里。
「我現在想通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房子門鎖不牢、屋頂被吹跑。我決定要更獨立、更堅強。」她握緊拳頭。
他發出沉重的嘆息。「你再堅強下去,就會變成一塊石頭了。」
「那又怎麼樣?」反正也沒有人在乎。她聳聳肩。「剛才我跟衛老大講的是氣話,我不會賴著你不走,多謝你的收留,我還要回去找房東討論房子的事。」
她歪著頭看地上一本本的書,那些書還沒有全干,再合起來帶著走,只怕發霉,該怎麼辦才好……
「不用了,頂樓那個房間幾乎被吹垮,家具也泡爛了,房東沒有重建的意思,你回不去了。」
她頓了一頓。「你怎麼知道?」
「我跟你的房東聯絡過。」
她再思忖了一會兒,眼楮直勾勾盯著他。「除了他以外,你還跟誰聯絡?」
小初果然機靈。「這樣說好了,我現在是你唯一的債權人。」
她才睡了多久?他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擺平了那些凶神惡煞似的債主!
小初微微驚訝,卻沒有表現出來。她譏誚地問︰「現在我要做什麼?要堅忍不拔地抗拒你,含淚謝絕你的幫助,還是發飆一頓,痛恨你的同情?」
「不必那麼戲劇化,你只要接受這一切即可。」他佣懶說道。
她的眼中立刻閃現怒氣。「你憑什麼可以主宰我的一切?」
「憑我毀了你的機會。」
「什麼?」她氣得腦筋都打結了。
「向王金強討回公道的機會。」
小初愣住了。
「我還沒想過,扳倒王金強,居然會連累到你。我知道那篇采訪稿原奉已排上檔期,你很快就可以跟王金強對談,但因為我們早一步拆了他的台,也剝奪了他的新聞價值,你就再沒有機會為你母親討回公道了。」
這一切,只能說時機太湊巧。與其讓小初感嘆造化弄人,他寧可把整件事美化成讓他們陰錯陽差結識的奇緣。
「面對鏡頭時,我第一時間就說心情很爽,看在你眼里一定很礙眼。這就是給我一巴掌的真正原因吧?」他笑,終于明白,他不是無故挨打。
「知道就好。」小初氣憤地瞪他一眼,「我相信你也還記得,當晚我說過,你欠我的帳,打一掌就算抵消了,我根本不想跟你有牽扯。」
偏偏跟他越扯越亂,甚至讓他佔盡她的心緒。可惡,那里本來是生人勿進的耶!
衛征海走上前,輕拂她的短發。
「但我沒有辦法放開你,即使每個人都認定你只是個神經錯亂的路人甲,或雜志社請來的臨時演員,但我就是沒有辦法忘記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沒辦法忘記她,一定要找到她?然後呢?小初恍神了下。
他的聲音好溫柔,像會馭魂一樣,把人迷得腦袋花花。她從不知道,男人也有這麼溫柔的嗓音。記憶中,男人都只會粗鄙地叫囂而已。
醒一醒,裘小初!頑抗的意識在腦海深處尖叫。
「你、你已經找到我了。對于你自願當我的債權人,我非常感激。我明天會繼續上工,也會去找房東討回押金,然後去找新的住處。」她迅速打好計畫。
衛征海的脾氣硬了起來。為什麼她總要躲?為什麼她從不把他當作同一陣線?信任他有這麼難嗎?是不是要把他的心意銘刻在山壁上,讓全世界都來作證,順便寫在紙上,畫成符咒,燒灰泡水,連喝七七四十九天,她才會相信?
「你的打工,我都幫你推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