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乃女乃。」她招呼一聲,游魂似地飄進屋里,忽然回頭一問︰「妳是誰?」
「我?」都是衛展翼啦!不知在磨蹭什麼,也不想想她要怎麼自我介紹。「我姓丁,叫作丁晴艷。」
後門又咿呀一聲被打開。罵曹操,曹操到。「媽,她是我的朋友。」
媽?他叫她媽?那她是衛展翼的母親?
憂郁的女人對她露出溫柔的笑意。
「世頡,丁小姐是你的朋友啊?她長得好漂亮啊!」
世頡?衛世頡?那不是他父親的名字嗎?為什麼他的母親會叫他他父親的名字?她驚疑不定。
衛展翼朝母親笑了笑,沒有多做表示,轉頭問她。「湯喝完了吧?」
她呆呆地點點頭。
「我帶晴艷到附近走走,一會兒回來。」
他握住她的手,推開後門,往綠意清新的戶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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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媽媽叫你世頡?」一踏出門外,她立刻壓低聲音問出口。
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他輕笑。
「笑什麼?」他覺得這樣很好玩嗎?她可不喜歡跟他媽媽爭風吃醋!
等等,她在想什麼?跟他媽媽爭風吃醋?為了他?
她飛快地敲了兩下額頭。清醒、清醒一點!
「不管我跟我弟哪個回來,她都會誤以為是我爸。」他手一攤。「十四年前,她受刺激過深以後,就沒有辦法分辨現實與虛幻。」
「難道她、她……」瘋了?無論如何,後面那兩個字,她都沒有勇氣說出口。
他牽起她的手,往附近的田野走去。
一眼望去,淨是青翠的綠意,有的是天生蓬勃的生命力,有的則是被人悉心規畫成一哇哇的菜田,同樣賞心悅目。這里是他成長的地方,遭逢巨變之後,他就是在這里蟄伏、沉潛,準備展翅,創造巔峰。
「想听我們從那棟別墅離開之後的故事嗎?」
「想。」當然想!
「就在我母親無法保持意識的情況下,十六歲的我、十二歲的衛征海、十歲的衛芳羽,統統被掃地出門。我們不知道何去何從,因為王金強他們羅織了罪名,把我父親名下的財產抄個精光,連別墅都不保。」
「同一天晚上?」
「同一天晚上。」
真狠!
「我們只好到佣人家,暫時棲身,但事情發生不到第三天,二女乃女乃來了。」
「二女乃女乃?」
「就在所有親友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她主動出來找我們。事實上,她剛看到新聞就啟程了,之所以到第三天才見面,是因為前兩天她根本找不到我們。」
「我猜,她一定先去找過你們的親戚。」晴艷彈彈指。「但是找不到人。」
「沒錯,而且每家每戶附贈臭罵一頓。」他佩服她超會急轉彎的小腦袋。「她找到我們後,立刻接手父親的喪事,然後告訴我們,她在鄉下有房子,我們可以到那里住。」
他指了指身後的那棟磚造平房,雖然看得出年代久遠,但是依然堅固。
「但,她不是你外公的小老婆嗎?」在她印象中,元配跟小妾不都誓不兩立的嗎?衛展翼的母親,可是元配所出呢!
「到現在,我也不是很清楚,二女乃女乃為什麼會義無反顧地來找我們。」
當時他們已經落魄到連野狗都懶得搭理的地步,誰會想收留一家倒楣鬼?
「我媽的娘家是非常有錢的財閥。我外婆出身良好,雖然只生下一個女兒,但外公還是非常寵她,所以我母親從小就像溫室里的花朵。
我外公後來又遇上二女乃女乃。二女乃女乃是窮苦人出身,娶她進門之後,她勞心勞力,幫忙生意,還兼理家,一直都很認命,也從不爭寵。」
「所以,她知道你們陷于危難,就二話不說地趕來替你們解圍?」因為她有義氣?未免也太有義氣了!
「我相信是這樣。但有次我問起,她只淡淡地說,這是她欠我外公的。」
「什麼意思?」她不平。難道沒有人覺得,二女乃女乃雖是「小妾」之名,行的卻是「雜佣」之實嗎?
「外公當時希望她能生個兒子,但她一無所出,也許是心有愧疚吧!」
生不出兒子就要做牛做馬?這可激怒了她。
「所以,我說以前的女人啊……」她憤然開口。
他一陣好笑。「妳要高談女權論調,還是要听我說故事?」
她不情不願地收口。「當然是听你說故事。」
其實他說的這些事,在超級日報的專訪都沒有呢!超級日報紙只提到他對未來的展望、對事業的雄心,至于他一路向上的心路歷程,只字未提。
是人家覺得沒看頭,還是他根本沒說?
她暗暗希望,是他拒絕說出口。這樣他們的秘密花園就沒有別人存在,改明兒個她肩傷痊愈,她還會央著他,一起去砸那棟大別墅。
「二女乃女乃把我們帶來這邊以後,我弟、我妹都很Shock。一下子從豪宅搬進了磚造平房,那種落差,真的會讓人無法接受。他們吵著要回去,二女乃女乃一句善意的謊言也沒有,只是告訴他們,那個家我們回不去了;如果想回去,必須靠雙手去爭取。」
「這樣會不會有點……殘忍?」她瑟縮了一下。
「殘忍的是事實本身,不是用什麼形式說出來。」
「有道理。」
「然後,二女乃女乃告訴我,她沒有那麼多錢養我們幾個,要我去打工,幫附近鄰居割草、種菜,有時候要走好遠一段路,去幫忙搭屋頂、修水塔,征海在十五歲那年,也加入我的行列。」
「怪不得你體格這麼好,當你嶄露頭角時,一些商場人士還說,看你的體格,肯定有練過,可是沒有誰在哪家運動俱樂部見過你。」
「這個當然。」那時哪有閑錢泡俱樂部啊?「我們一邊打工,一邊念書。我的復仇心很強烈,每天都咬著牙兼顧打工跟學業,就算到了外地念書,也一直在做進軍商場的準備。」
「干嘛那麼辛苦呢?」她想起,他曾經拒絕過老爹的白信封。「你們該不會一路『謝絕』人家的美意吧?」她皺了皺眉。
「一開始,是二女乃女乃不準我們接受施舍……」
她噴出硝煙味。「你該知道,老爹不是施舍,他是不忍看到學生吃苦……」
「我知道、我知道。」他忙安撫。
平時見她對丁老爹沒大沒小,可是,稍有冒犯老爹之嫌,她又馬上護衛起自家人。他握緊她的手低笑,能當她的自家人,命真好!
「我曾經有過一秒的時間,想要收下那個信封,那個信封里裝的是我打工好久才會拿到的薪水,如今卻唾手可得。收下它,我可以多睡一點、可以多點時間念書,甚至一家子生活都能寬松些。」
「那為什麼……」是無聊的自尊在作祟嗎?
「我堅拒他的幫助,決定靠自己的力量去生活。我咬緊牙關,要在冬天時感覺寒冷,夏天時感覺襖熱,要在痛苦復痛苦之中,淬煉出最堅定的復仇之心,如果梢有一絲懈怠、貪圖一點享樂,我不可能為我父親洗刷冤屈。」
她張了張口,訥訥地應道︰「原來如此。」
「二女乃女乃告訴我,我母親當初要嫁我父親的時候,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兩個半生順遂的男女結婚,還要掌管這麼大的事業,別說沒有人來踢館,也會自己垮台,她希望過幾年的苦日子,能讓我們知道怎麼從低處往上爬。」
「她好了不起!」听到這里,晴艷對二女乃女乃已經從一開始的畏懼,轉變成尊重,雙眼發亮地說。「她的想法雖然很古老,但真的好管用。沒有她的強力運作,你們也許會變成一盤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