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表情,可越是這樣,莊予揚就越心慌。她不是通常這個時候都會破口大罵的嗎?怎麼現在這麼沉默?沉默反而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昨天看完比賽,他到廚房去拿吃的時候,看到阿淇坐在廚房一角,他嚇了一大跳。她只是看他一眼,沉默的把煮好了的食物放在托盤里讓他拿出去,她拒絕了一起用餐的提議,說她出現不妥當,趕他去招待江潔。
他哪里有心情再跟江潔吃什麼飯,一顆心全懸在還在廚房的阿淇身上,匆匆就送走江潔。之後他沖回廚房想對她說抱歉和謝謝,可是她卻忿忿地瞪他一眼,推開他就走了。
阿淇最後那一眼有著說不出來的哀痛,像是一只無形的手捏緊他的心髒,令他無法呼吸,惶然失措,一夜失眠。
「阿淇?」
「算了。」
「呃?就這樣嗎?」
「要不然你要怎樣?」
「不不!沒有,我只是很高興你沒生氣。」莊予揚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阿淇你真好,有你這種朋友真是太好了!」
朋友……嗎?
那就是他們關系的定位……短短的兩個字卻如此沉重……
她低下頭,裝作不經意的問起,「你跟江潔似乎挺合得來的。我覺得你對她跟以前的那些女生都不一樣,怎麼,這回是認真的嗎?」
想到方聿淇不怪他,他的心情輕松了,咧嘴笑得開心。「嗯,大概吧!我還沒有遇過跟我那麼像的人,跟她在一起滿好玩的。再說,我似乎也該定下來了。」
她身子晃了晃。
雖然早已有預感,可是听他親口說出來的震憾強過她所能想像的,心口像被捅出一個大洞般無法壓抑的疼。
會那麼痛,只是更加驗證了自己對他的感情已經失去控制。
為什麼她會這樣?
為什麼在一起這麼多年了,現在才發現自己喜歡他?
這是老天爺的殘忍玩笑嗎?讓她在領悟自己心意的同時,也宣判了這段感情……
沒注意到她變得苦澀的神色,莊予揚開心的問︰「對了,說到這個,你呢?我都沒看過你交男朋友。怎樣?要不要我幫你介紹幾個男生?」
他想要討好阿淇,想要他的好朋友也能夠幸福,尤其是她。他最重要的伙伴,所以他捉出這個建議。
方聿淇抬眼瞪他,像是他說出的話是多麼可惡似的。
「不、用、你、雞、婆。」她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嘶吼,雙手一推把他推開。
「阿淇?」
被推得莫名其妙,他還想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她卻不給他機會開口。
「滾!」
「阿淇?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等等!」
聲音在她把門甩上時戛然而止。
靠在門板上,她終于忍不住崩潰。
「混蛋、混蛋、混蛋……」她怨那麼白目的家伙,更討厭這個動不動就被他的話弄得傷痕累累的自己。
這個軟弱的女人不是她,她不應該躲在這里,哭得像個天殺的笨蛋……
「阿淇,幫我訂一束花。」
像平常一樣談完公事,莊予揚最後突然提出一個額外的要求。
方聿淇一愣,然後倏地了解他的花是要送給誰了。
她捏緊了手里的筆,深吸一口氣後才逼自己抬頭,而無表情的看著他。
她是他的特助,他的要求沒有什麼不合理的。
「什麼樣的花?」
「沒概念。嗯,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花……算了,玫瑰好了,紅玫瑰應該不會出錯。」
方聿淇放空自己的感情,逼自己只準擺出最專業的態度。「什麼時候要?預算多少?送到哪里?需要卡片嗎?」
「明天下午送到公司,我跟江潔約了明晚吃飯,我想去接她的時候登門拜訪總不能兩手空空。對了,忙起來都忘了要預訂餐廳,去哪好呢?阿淇你覺得呢?」
「不知道。」捏著筆的手用力到浮出青筋……
「啊!上次那家怎樣?我們一起去過的啊,就是那次有個活動結束以後,在山上那家,名字叫什麼來著?你記得對不對?」
她確實記得。事實上,以她謹慎認真的個性,每去過一家不錯的餐廳她都會拿名片,在上面寫上餐飲跟環境特色,當然更少不了價位。他說的是一家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西餐廳,確實浪漫的適合情侶前往……
「我知道了,我會訂好位子,花也會準備好。」
「噢!那就謝謝你了,」他咧嘴笑得神采飛揚,「事情交給你辦我放心。」
走出他的辦公室,方聿淇覺得整個人好似走在無重力的空間般,腳步虛浮。恍惚間,她在走廊上撞到一個同事,對方手上的一疊紙全都灑在地上了。
「方特助?你還好吧?」
那個小女生沒有急著撿地上的紙,反而關心起她來,因為從來沒有見過方特助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
「你的臉色怎麼那麼糟?」
方聿淇慌亂的別開臉,躲開同事的關心。「沒事!」
說完,她匆匆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說了「沒事」,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有事」。事實上,那個下午後來她又做了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只是機械性的打電話,機械性的做報表,機械性的處理桌上的那些公事。
第二天的情況也沒有改善多少,她腦子里不停浮現他跟江潔去那家餐廳的情景。第三天更糟,莊予揚拉著她跟她說昨天晚上那家餐廳的東西有多好吃,她訂的花有多麼討江潔開心……
每天每天,她都覺得待在莊予揚身邊越來越痛苦,他就像是一個沒有經過處理的傷口,只要跟他說話,與他接近,那傷口都會隱隱作痛。
她不願意承認,但是一向自豪的工作作效率確實大在打了折扣。
第3章(2)
直到有一天——
「方特助,我們現在在業主這邊,要跟他談場地的細節,他們怎麼說你壓根沒跟他們預約?」
接到企劃部同事的電話,她整個人仿佛被一桶水從頭淋下。
她竟然會忘記這麼重要的事情?
背上的冷汗不停的往下流,她顫抖著手握緊話筒,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能維持聲音的正常。「別急,讓我跟對方談。」
幸好雙方長期合作,而對方那段時間又剛好有空缺,所以在方聿淇不斷的鞠躬跟道歉之後,這件事情總算有驚無險的平安度過。
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一次跟莊予揚講電話,她恍神的听著他的聲音,發現那充滿活力的低沉噪音是如此令她心跳加速,掛上電話後,她才發現自己竟然輕易對他的要求點頭——臨時幫客戶追加一場活動,除了北中南以外,還要加上新竹。
拜托!除了場地的問題以外,人員的安排、物料的準備、資金的問題以及聯絡媒體,每一樣都是大工程。他每次都阿莎力的答應客戶,事後那些麻煩都要她來處理,為了讓他有所節制,她向來都是反對了再說。
可是這次……這次她竟然違反了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原則!
她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再這樣下去,她怎麼扮演好她曾自豪的角色?她都快要不認識自己了……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一般人可能會安慰自己那只是一時的情緒不穩,是人都有狀況不對的時候。可是她方聿淇不是一般人,她對自己的要求比誰都來得高,來得嚴格。
她知道她已經到極限,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莊予揚吹著口哨大步走進公司大樓。
一路走來好幾個女員工上前來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笑著跟她們聊幾句。走進電梯,終于只剩他一個人,但心情卻始終高昂。
電梯的樓層數字不斷往上攀爬,這棟位處市中心的大樓頂層兩層全是他的,這樣的規模,以一個畢業不過三年的人來說,事業可以說是相當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