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啊!」
他抓住她向他伸手的手,似乎不想她踫觸到自己,然後看著她說——
「我好像記起來了……那段失去的記憶。」
範蕙怡愣住,許久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她知道自己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可是身體卻竄過一股涼意。
「你……你有不舒服嗎?需要去醫院再看看嗎?」好不容易她才擠出這幾句話。
「不用,我沒事。」
他發白的臉色不像沒事,不過她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前一分鐘還甜得讓人牙齒發疼的氛圍消失不見了,改變就在一瞬間,快得讓人措手不及。
勉強壓抑住惶然的心情,範蕙怡動手清理起焦黑的鍋子。
「這面不能吃了,我再煮別的。」她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
「不用了。」他起身,阻止了她。「明天有鐘點佣人,這些讓她來整理吧!」
是嗎?那她現在能什麼呢?
「晚餐怎麼辦?要出去吃嗎?」
徐士凱沒有立刻回答,反而露出為難的神色。
她覺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沉到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黑洞里。
他遲疑了片刻才開口。「我現在思緒很亂,需要一個人靜一靜,我想出去走走,讓腦袋清醒清醒。」
她腦海一片空白,許久才能理解他說的話。
畢竟這不是容易的事——這男人幾分鐘前才要她搬過來一起住,才說要她信賴他……現在他要「一個人靜一靜」……任誰無法立刻適應這麼大的反差吧?
「好。」
他像逃也似的匆忙走出廚房。
她听到開門聲,關門聲。
一直站在原地的她怔愣許久。
他急著逃開的舉動傷了她,就好像他一刻也不想多待在她身邊。
直到胸口發疼,她才察覺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她不停顫抖,無法克制的顫抖著……
一夜無眠,範蕙怡黑著眼圈來到公司。無法入眠的理由除了腦袋怎麼停不了的思緒以外,還有就是等著電話鈴聲響起。
但沒有,電話沒響,他沒有告訴她一切都沒事,沒有對她保證恢復記憶不會影響他們。以前听得耳朵都要長繭的愛語,在她需要的時候,他沒有對她說。
她走進徐士凱的辦公室。
他還沒來。
身為他的助理,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打電話給他。以往從來不會有這種問題,他們總是一起起床、一起出門的。
然而現在她連打電話都要遲疑。
範蕙怡強迫自己專心工作,可還是一直不停的瞄著辦公室的門,吊著一顆心等他到來。
「早!」
她猛地抬頭,還撞掉了桌上的文件,才發現進來的業務部的經理。
「……早。」
「我找徐總。」
「他還沒來。」
「是嗎?那他什麼時候會來?」
範蕙怡發現自己沒辦法回答這個簡單的問題,無論是以助理或者是以女友的身份來說,都不應該這樣。
正當她尷尬的不知該如何回答時,徐士凱走進來了。
「徐總!太好了,我急著找你呢,關于那個政府標案……」
業務經理拉著徐士凱走進他的辦公室,範蕙怡連打聲招呼的機會都沒有了,更何況是跟他講上話,當然也更不可能知道他恢復記憶之後,對他們兩人的關系有何想法。
業務經理跟徐士凱談了很久,一直沒出來。範蕙怡的感覺像是個等待判決的犯人般坐立不安。到了快中午,辦公室出現另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士凱哥在嗎?」
孫依依微笑著出現在她面前。是她的錯覺嗎?她總感覺她的笑里有種耀武揚威的味道。
「他在開會,請問您有預約嗎?」她的語氣冷靜而專業,正是一名助理該有的態度。
「噢,是士凱哥約我的,他打電話給我說有事想跟我說。」
範蕙怡覺得好像有人在她的肚子打了一拳。
咬緊牙,她強迫自己鎮定的開口。
「這樣的話,請您稍等一下,我去通報。」
她敲了門走進他的辦公室,正談話的兩人同時轉頭。
「抱歉,孫小姐來了,她說跟你有約。」
其實範蕙怡曾想過他的反應,可能會皺眉說他沒有約她,或許會要她將人趕走,然而不管她原先是怎麼想的,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是——
他竟點點頭,然後對業務經理說︰「我約的人來了,我下次再跟你談。」
听他這麼說,範蕙怡的心都涼了。他言下之意是孫小姐比公事還重要。
「噢,好的。」業務經理當然不敢有別的意見,收拾了桌上的文件,就點頭走了出去。
「請孫小姐進來吧!」他對她說。「對了,請人泡兩杯咖啡進來。」
她不敢置信這是在他恢復記憶,然後把她趕回家之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僵硬的應了一聲好。
徐士凱對她笑了笑,雙眼里仍帶著熟悉的暖意,她卻無法分辨那是出于禮貌或者還有別的。
胸口似乎堵著一顆巨大的石頭,她得很小心、很小心的呼吸,才能不讓眼淚掉下來。
「孫小姐,請進,徐總在等您。」
孫依依臉上出現勝利的笑容,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得意的睨了她一眼。
範蕙怡沒辦法忍耐下去了,低頭走出辦公室,吩咐了外面的人泡咖啡進去,就大步走向電梯。
這是蹺班,她知道,只是她再無法待在那里,多一秒都不能。
電梯到達一樓,她立刻沖出去,從沒有走得那麼幾急、那麼快,她不得不那麼做,因為一出了公司大樓,她忍了許久的眼淚就立刻落了下來。她用手捂住嘴,才堪堪壓抑住逸出的嗚咽。
在公司前面坐上計程車,司機用怪異的眼光看她,她也顧不了這些了。
「小姐,你還好吧?」
她沒有回答,只說出了他家的地址,然後就用手捂住臉,不再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
世界崩毀了,她最深沉的惡夢實現了。
早該知道的不是嗎?等他恢復記憶,他會想起當時提出分手的理由,當初他不能忍受她的理由,然後就無法忍受她,然後就記起了他正牌的女朋友……
這些她早就意料到了,所以才不許自己被他的苦苦糾纏、他的甜言蜜語所迷惑,心軟。但結果呢?
笨呵!蠢呵!傻呵!
活該她現在要一個人躲在這里哭。
想到這里,她的淚停了,只是怔怔的看著車窗外,有種放棄一切的空洞。
「小姐,到了。停這就好了嗎?」
「嗯。」她付了車錢,下車。
站在他家門口,看著昨天還認真考慮著要搬過來的房子,不是不心酸的,可是她勉強把注意力集中在來這里的目的上。
用顫抖的手拿出備用鑰匙打開他家的門,再熟悉不過的景物刺痛著她,她不敢多看,直接走進臥室拿東西。
是的,她是來把東西從他家拿走的,那樣的話,當他要提出分手的時候,她可以瀟灑的對他說「好」、「沒問題」。
即使讓同一個男人拋棄兩次,至少僅有的尊嚴她還是要的。
從衣櫃里拿出所有屬于她的衣服,隨即塞進行李袋里,接著她走進浴室。那里她的牙刷、漱口杯跟他的並排在一起,毛巾也是相同款式不同顏色的兩條相親相愛黏在一起。
要將它們分開就像是把自己的心撕成兩半一樣痛苦,眼淚又再度不爭氣的模糊了視線。
她用水拍了拍紅腫的眼,再抬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一張哭得淒慘的臉能有多好看?可是這張臉,卻好幾次說可愛。
我愛你……喜歡你……
催眠般的言語他在她耳邊說了無數次,說得她都相信了。沒有人曾經那麼愛過她,也沒有人曾經告訴她她是特別的,她是值得被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