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確實還有個規矩,醫好病人後我會留下一塊‘鬼面帖’,只要帖子不溶掉,便可以要求我去醫其他人。方才是我不好,沒有問清到底誰是病人便擅自替你醫了病。不過沒關系,好在我醫好了你,給你一張帖子也不算破了我的規矩,來,這個是你的。」裳于晨拿出一塊小巧精美的「鬼面帖」交給魏燕若,「只要它不溶掉,我就可以去醫你想救的人。但是不是無條件的,你要給我我要的東西做診費。」他故意放慢聲調,故意輕且柔地娓娓說給她听,「听懂了碼?你需要我為你醫好其他人嗎?」
「需要!當然需要!」魏燕若拿著「鬼面帖」遞到裳于晨眼前。忽然感覺手中帖子開始隱隱發熱,它要溶掉了嗎?她急道︰「請您一定要幫我醫好我家‘琴箏先生’。」
「診費——」他低吟。
「你要什麼都可以!」魏燕若不待他說完便搶先開口。
「裳于晨,我們的鏢銀已經結清了。你我互不相欠,我沒工夫跟你耗下去。」說著,賢兒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向門扇。
被了!被了!他們說話的語氣、相望的眼神、太過親密的肢體接觸都在挑撥著她一再壓抑的火氣,再待下去她可能一真要一腳踹向這女人美貌臉孔了。
「賢兒!」裳于晨緊跟過去,按住被她開啟的大門,「不準走,你要跟我在一起。」他俯頭在她耳邊堅定低語。
她用力瞪著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而他_臉正色地回視她。
「你讓開。」她撇開眼不屑地輕哼,兩只手扶著門扇,只稍用內力便彈開他的阻攔走了出去。
「賢兒——」望著她疾步而行的背影,他已十分確定,她愛他!但她為何偏偏不懂自己的感情?
他追上她,她推遠他,他拉住她,她甩開他。
看著她即將走下樓梯,他終于有些惱怒,幾大步到她身側,伸手拽住她臂腕略微用力,她便猝不及防地靠上了樓梯扶欄,他靠近她,將雙臂攔在她兩側,圍困住她瘦小的身子,他胸膛起伏著,緊緊盯著她,不言不語,只是盯著她。
她被他嚇住了。這樣懾人的眼神、這樣強制的舉動第二次出現在他身上。她無法動彈,不能思考,只能被籠罩在他的氣息下。
「賢兒,我知道你在氣什麼。」過了許久,他的眼神漸漸柔化下來,輕輕說道,「可你自己卻不知道。」他只想要她看到她的心,她只想要她親眼看到他在那里——她的心內。
正在這時,忽然傳來一陣曼妙的琴音,這琴聲悠遠而飄逸,仿若上天賜給人間的仙樂般獨特、絕妙……沒錯!只有那柄琴才會有如此音色,而會用這支琴彈奏出這首獨一無二曲子的人——只有他的葉師傅!
「魏姑娘!」不給賢兒任何逃月兌的機會,他緊緊牽握住她的手,轉身大喊。
「裳公子。」魏燕若不知何時已站在不遠處,靜靜地候著,「您答應了?」
「帶我去見掌琴之人。」他不答她,語氣充滿不容反駁的堅定。明知不可能,明知葉師傅早已不在人世,但他卻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激動地狂跳,無法阻止自己的腳步追隨琴音飄來的方向。
「奏曲的人正是‘琴箏先生’——」魏燕若有些遲疑,「請容我先請示先生——」
「你不是想要我為你家‘琴箏先生’醫病嗎?」他不容許她有絲毫猶豫地接道,「我要馬上見到他,這是我要的診費!」
魏燕若帶著二人走到二樓盡頭的屏風後,只見一扇雕飾精美的門扇前守著幾個精壯的伙計,伙計們見到魏燕若齊聲招呼「魏掌櫃」,魏燕若點頭示意他們將門打開,門扇開啟,一座拱橋出現在眼前。
走下拱橋,花香鳥啼迎面撲來,眼前豁然出現一座精美花園。
花園不大,卻擁有小巧的亭台游廊,園子正中央注滿一池碧水,水上坐落著一幢小巧的兩層樓廈,樓廈二層是座露台,露台正中是間廳閣。也許是琴音被環繞的碧波托村的緣故,廳閣四面的門窗雖然關閉著,但從閣內傳出的曲樂卻仍然清晰悠揚。
水面上沒有與岸相通的橋,只有一葉小舟靠在岸邊。
伴著二樓廳閣內傳出的琴音,這里仿若一座小小仙境蓬萊。
☆☆☆
「干嗎這麼隱秘!彈琴的很見不得人嗎?」賢兒左右環顧,語氣不善。
「賢兒!」裳于晨低斥道,「別無禮。」
曲調聲近在咫尺,卻陡然間變了調,沒有了獨特的旋律,變成了一首異常悅耳但卻不再是他所熟悉的曲子。
「不是故意要如此,只是我家先生喜歡清靜,才這樣布置。」魏燕若微笑著引領裳于晨與賢兒登上小舟劃過水面,進入樓廈,走上通向二樓的樓梯,她放低聲音接道︰「有許多人專為听‘琴箏先生’的曲子遠道而來,卻只能坐在前樓。只有得到先生允許的人,才能到水邊的亭子間听琴,但也僅限于此,從未有外人劃船渡水踏進這幢樓內。先生每天在這小樓里撫琴,從未出過這里一步,我帶二位上來算是破了先生的規矩了。」
上至二樓置身于露台,魏燕若恭敬地站在廳閣門外,並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直到曲終,她才輕叩門扇,「先生,是我,我可以進去嗎?」
「進來。」這是一個異常恐怖的嘶啞聲音,雖平靜無波卻可讓人感到汗毛直立,有誰會把如此使人顫栗的聲音與聲音的主人方才所湊出的絕妙音色聯系在一起?
「先生,我進來了。」魏燕若輕啟門扇走了進去,示意二人等候在外,隨後緊閉上兩扇門。
那個聲音不是葉師傅……他還記得葉師傅教他書文時,那清朗溫雅的誦瀆。但,若不是他又怎會奏出那首曲子?怎會擁有那柄琴?他曾說過,這是他一生難忘之人送他的琴與曲子。曾偶然听到他用那支琴彈奏這首美妙的曲子,他很想學。他竟跪請他贖罪,他說他唯有此事不能從命。他說除了他和「她」再沒有人會奏這支曲子,再沒有人能擁有這柄琴。斯人已逝,他決意再不要其他人擁享他唯一和「她」所共有的他倍加珍惜的信物……如若世間真的沒有其他人會這琴曲,那里面撫曲之人是誰?!如若他只是會奏此曲的其他人,他又是從何處學會這曲子,從哪里得到這柄琴的?房內撫琴之人究竟和他的葉師傅有何關聯?
看了看他沉思的面容,賢兒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竟然未引起他的注意。她是不是應該趁此機會溜走,從今往後跟他恩斷意絕。隨便他再去看哪個絕世美女,隨便他再低眉順眼地與別的女人竊竊私語,親密無間,隨便他愛上其他女子,然後跟她洞房花燭,舉案齊眉……隨便他!他可以像現在一樣對她視若無睹,沒關系……真的沒關系……真的沒關系嗎?!當然沒關系!當然!當然!當然……
「賢兒。」他忽然看向她,輕喚,伸手捉住她的手,仿佛希望從她的掌心為自己獲取求證真相的勇氣。
「啊——」賢兒正專心致志地肯定自己的「當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大叫一聲。
「誰在外面?」那嘶啞的聲音傳了出來。听不出任何驚異或不悅,仍是沒有絲毫情緒波瀾夾雜其中。
與此同時,一陣喧鬧聲傳來,方才幾個守衛在外的店伙計跌跌撞撞地下了拱橋——
「這位爺,我說過您不能進去。沒有我家‘琴箏先生’的允許,您不能來這里。」跌下橋的伙計們爬起來跑上拱橋圍攔住一個挺拔高大的身形,雖然他們看起來個個身強力壯,但對付起這威武男子來顯然心有余而力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