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有個長相跟他並無二致的男人正以殘忍的眼神瞅著自己,和他相同的金眸滿是深深地疲憊和傷痛。「路尼……」
那個人喊的是他的小名,長大成人後,就連父母都沒再這麼喚過他,他卻始終改不了口。他是他的半身,他們有同一個受精卵分裂而成,擁有相同的五官、眸色。卻有著截然不同的靈魂。
但無所謂,他是他唯一的光,唯一的救贖,他傾心守護他那些笨拙的清高及美好,如同守護者一盤不染的蓮花。他信賴他,願為他扛起家族所有最不堪的黑暗,然而,那個人卻背叛了自己,把戒指交給了另一個女人,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
「路尼……」那些幼時共同生活的畫面在他腦內交錯,路易斯頭疼欲裂,想伸手捉住,卻見他柔潤的笑容被他徹底撕裂,他離他越來越遠,他捉不住,舉目所見淨是一派血腥,一個個亡靈們從泥濘里進出,拖住他的腳步。他動不了,這里好冷,他不想再待下去,不,不要離開我,哥哥……
「你做了什麼……」路易斯僅存的意識隱約明白這一切的反常來自眼前這個他恨之入骨的女人,但他已無力再做任何攻擊……
下一秒,他便被那些黑暗徹底吞噬,再無知覺了。
第8章(2)
唐湘茉驀然醒來,驚嚇地瞪大了雙眼。
頂上是低矮的天花板,隱隱有些耳鳴,像是處于巨大的機槍當中。
渾身有股濕黏又惡心的感覺,她想吐,但胃里沒東西。她定神瞧來,醒來卻想不起內容,只有一陣虛月兌似的無力感徘徊不去。
不一會兒,有人走了進來,見她醒了,疲累的面容揚起驚喜的光彩,唐湘茉瞪大了眼,瞅望眼前的人,好像感覺有什麼不太對勁,但一時又很迷茫,只能呆愣著任由他咋呼,「你醒了?感覺如何?老天,你睡了整整快二十個小時!我怎麼動你都沒反應……」
不知怎地,唐湘茉有點想哭,看著他一點沒變地嘮叨個沒完,好似被人硬生生奪走的東西再度回到掌心里。她想好好握著、好好珍惜,她心疼地看望他臉上的青紫,落下淚來,缺水滋潤的喉嚨使她講起話來很干澀。「我做了一個夢……」
霍于飛沉默了,給她倒了杯水,讓她慢慢喝下來,這才語調輕柔地問︰「什麼夢?」
「我不記得了……」她喃喃,體內回蕩著一股很空很空的感覺,像是某個與她長期相伴的事物遠去了,她留不住,還好這男人的出現,補足了她那些空茫。
霍于飛沒多說,只是用紙巾為她擦去眼淚,深灰色的眸底晃漾著若有所思的光,淡淡道︰「不記得就好,身體有哪里不舒服嗎?」
唐湘茉搖搖頭。
只是,提到「身體」,好似有些東西在她腦內突地變得清晰起來,她依然不清楚那是什麼,只是下意識地撲向前,在霍于飛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扯開了他的襯衫——
「你……」他臉紅了,再強大的特種兵面對她的不按牌理出牌,都會變得錯楞,「這是你的興趣嗎?」
唐湘茉沒理他,只是等著他那那被紗布包裹起來的胸膛,顫抖的指尖在滲著些淡紅色的傷處來回撫模,「你中彈了……」
「想起來了?」
「不。」她說,晶潤的眸抬起,睇望著他,很顯然在等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霍于飛嘆了口氣,有些不自在地將她的手拿下,將襯衫扣好。縱使他是鐵打的也禁不起在這時候發疹發燒。他問她︰「你的記憶到哪里?」
「我……」她扶著頭,開始拼湊混亂的一切。墨西哥、費德南、飛車追逐、雨林、戒指……還有那個拿槍指著他們的婦人!她臉上憤恨的表情難以抹減。「我……我們不是被拷起來了?然後路易斯出來了……其他……我想不起來了。」
其實想不起來比較好,但她不是可以含糊帶過的人,他只好解釋。「那個婦人受了脅迫,她的丈夫……被殺了,所以她看我們的眼神才那麼厭惡。路易斯想取回戒指、嫌我累贅,朝我開了兩槍,然後……」他想了想,決定還是據實以告。「你就失控了。」
「我?」
唐湘茉一臉莫名,好像真的完全想不起來,霍于飛進一步解釋。「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那時我正忙著將手銬弄開……喔,他是開了我兩槍沒錯,而且直中要害,不過我事前穿了防彈衣,很薄的那種,子彈打斷了我的肋骨,但沒傷及要害,我以為你會曉得我沒掛。只是突然,那些家伙一個個倒下,抱頭聲吟,包括路易斯那家伙,你……很不對勁,所以我猜,也許是你用你的‘能力’做了些什麼……」
總之,最後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吐白沫,淒慘地暈眩過去。他很快地弄開手銬,忍著傷上前查看她的情況,但她毫無意識,僅留著一口氣,他無暇他顧,只能匆忙地帶著她逃離。
索性門外只剩兩個家伙看守,他從他們手里搶過車,聯系台灣的唐家人,這才弄到這架飛機。這一路上,她完全沒醒,醫生的說法更是令他跳腳。「她只是睡著了,身體沒有任何異狀。」
霍于飛無可奈何,決定先把人帶回台灣再說。
還好,她終于醒了。
唐湘茉听他講解始末,有點朦朦朧朧的,這種雲里霧里的感覺很不愉快,就好像明明對什麼事有印象,偏偏記不起來,又不能遏制自己不去想。
瞅著她苦惱的模樣,霍于飛松了口氣。「想不出來就別想了,總之,你安全了,知道嗎?」
安全……她水潤的眸眨了眨,這個字眼讓她有種得以安歇的感受。他瞅著她,目光柔和,叫人寧定,她使用了能力,讓那些人暈過去,她不敢置信自己竟能做出這樣的事,是她一直小看了自己的力量嗎?
但相較于此,她更想知道,霍于飛有什麼想法?她再三保證那不是什麼異能,如今卻……
大概是她的憂郁太明顯,霍于飛笑了聲,柔亂她的發。「沒事,多虧你有那種潛能救了我們一命,那小子的槍法可真不是蓋的,再來兩槍難保我還能大難不死……」
「我不要你死。」唐湘茉忙界面,講得很孩子氣,听得他笑開了眉眼。
「放心,我死不了。」沖著她這句話,他剩半口氣都得從閻王殿里爬回來啊!
「因為你是禍害。」
霍于飛不以為然,反倒調皮地眨了眨眼。「就有人愛死我這禍害。」
「是啊,真倒霉……」煞有其事地嘆息,唐湘茉在他抗議眼神下笑了出來,知道這一刻才真正松了空氣。
隨即,她忽地意識到什麼,略顯訝異地睜開眸眼,霍于飛不解。「怎麼了?」
「……沒事。」她淡淡道,雲朵飄浮,想起這十天來的生死交關,她眼眶趟熱,但極力忍住。「所以……我們要回家了嗎?」
「是啊。」
唐湘茉牽起一抹舒心的笑,看見霍于飛的耳根子在一片明朗的天光下又泛起微紅,那令她心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活著,而她也是,他們正踏上歸途……
「吶,我想听你唱歌。」
「現在?」霍于飛怪異地挑起眉,見她表情認真地點了點頭。要命,她這模樣超可愛的,「好吧,悉隨尊便。」他咳了兩聲,遏止體內那股驟然上升的熱度,開始輕聲唱了起來。
我想要知道怎麼樣才像在愛中,我正站在一個關口前,看見頂上是美麗的天……
唐湘茉听著,在他柔和聲嗓的包圍下,逐漸閉上眼。有件事她決定晚點再告訴她,因為她也得花一些時間接受,但……她想,只要這個人陪伴在身邊,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