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見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現,寶貴兒立刻離開被窩,帶著甜笑迎上前去。
「少爺,你要到哪里去啊?」看到吳常手里拿了根釣竿和一袋魚餌,她歡欣地嚷道︰「要去釣魚嗎?我可不可以跟著去?」
「不可以。」
被他無情地拒絕,她仍不在意,興致高昂地問︰「外頭風大,我去拿些御寒的衣物和吃的東西好不好?」
「把妳的手拿開。」吳常想直接走人,她卻緊揪著他的衣袖不放。
「不要!我才不會讓你丟下我,我說不放就是不放。」她迎向他的冷眸,彷佛打算與他的固執相抗衡,擺明了他若是不退讓,那她也不肯放。
吳常俊眸一瞇,心里有了個想法。
「好,妳趕快去。」然後趁她去拿東西的時候丟下她走人。
「真的嗎?那少爺等我一下喔!」她笑眼彎彎,向正巧走來的兩個丫鬟交代道︰「麻煩姊姊,一位去少爺房里取外衣,另一位去廚房拿幾個饅頭來,謝謝妳們了。」
俊秀的眉峰擰起,吳常此刻的心情突然變得很惡劣。
懊死!他忘了這丫頭一向古靈精怪,從不按照規矩辦事,這下子他即使不願意,也只好讓她跟了。
接過丫鬟們拿來的東西後,寶貴兒拍拍他,揚起笑容說道︰「一切都打理好了,走吧!我說過了,我絕對不會讓你丟下我的。」那抹笑容是宣告,也代表她鍥而不舍的決心。
「真是煩死人了,妳愛跟就跟吧!」吳常望著她的堅定眸光,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煩躁,轉身就走。
寶貴兒蹦蹦跳跳的緊隨在後。真是太好了,吳常可是破天荒頭一次讓她跟呢!
到了臥龍湖,吳常徑自在湖邊坐下釣魚,仍不理會她。
「好……好……冷喔!」她的貝齒止不住地打顫,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天知道她是最怕冷的,而每逢月底又是她發病的日子,身子骨特別虛弱。
即使她擁有堅強的意志,單薄的身子仍敵不過寒冷的天氣,湖邊的寒風凍得她只得緊縮著肩頭,直往掌心呵氣,最後不得不拋開矜持,往身邊的大熱源窩去。
「妳干嘛一直靠過來?」感覺她緊貼過來,吳常忍不住斂起眉峰。
「嘿嘿……天氣冷嘛,兩個人擠在一起可以互相取暖啊!」身子感受到源源不絕的溫暖,她滿足的微瞇起眼,只差沒舒服的嘆息出聲。
「我一點都不冷!妳若是怕冷的話,就自己回去。」
他無情地推開她,讓她的臉又是一垮。
討厭,干嘛又要趕她走?
「我不回去!」她倔強地說。
「那好,冷死一個聒噪的丫頭,我樂得耳根子清靜。」他盯著她泛白的唇冷嘲道。
「你想得美,我若是冷死了,做鬼也要提著燈籠夜夜喚少爺起床上茅房。」慘白的臉色加上森冷的一笑,她恐怖的表情提醒他,別想擺月兌她的糾纏,還是盡早投降才是明智之舉。
「我還真倒楣,收留了一無是處又愛管閑事的丫頭,死了也不放過我。」
面對她以死相搏,吳常突然覺得有股無力感,連她再次死皮賴臉挨過來,都沒有力氣再推開她了。
「別這樣嘛,除了纏人和愛管閑事,我也有其他的優點啊。」寶貴兒見他的態度有軟化的跡象,討好地道︰「對了,我唱歌給你听,心情說不定會好一點喔!」
說完後,她輕啟唇瓣,唱出一首輕松愉快的曲子。
如黃鶯般宛轉的嬌美嗓音,穿過氤氳的湖面,飛越結冰的林梢,在山谷問回蕩,彷佛鳥兒在樹枝間跳躍,雲兒在天空中輕飄,讓人忘卻煩惱,稍稍融化了吳常冷峻的神情。
寶貴兒看見這個情形,開心地笑了。
于是她從小調到民謠,一首又一首地唱著,希望卸下他眉間的憂愁,直到她口干舌燥,又累又倦,才停止歌唱。
為什麼始終不見他稍展歡顏呢?她好像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唱進他的心里。
她嘆了一口氣,累極地將螓首落在他的肩上,緩緩合目,心里仍懸念這件事,直到意識消失。
突來的重量讓吳常側過頭,發現身旁的人兒枕著他的肩,已沉沉睡去。
凝視著她疲憊的小臉,他不禁斂起眉,心頭感到不解。
這是為什麼?他都已經無情的對待她,她還是每天帶著溫暖的甜笑向他道早安,殷動地為他添衣倒茶,現在還費心思唱歌討他歡心。
即使這是她對當初的失言心懷愧疚所做的彌補,也已足夠了。
她所付出的,早已經遠遠超過他所預料,甚至不惜失去生命,也要死賴著他,究竟是什麼原因,造就她這般堅定的意志?
我絕對不會讓你丟下我的!
她認真的聲音仍在他耳邊旋繞。
吳常心中一動,修長的手指禁不住哀上她的花顏。
當指月復觸及她柔軟的唇瓣,心頭突然涌起一股騷動,他倏然收回手,甩去那股怪異的感覺。
「別傻了,你以為她跟其他的人不同嗎?她會這麼做,只是出自一時的愧疚與同情,等她知道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就會迫不及待的離開你。」
展現在她面前的自私與無情,不過只是實際上的萬分之一。
他敢保證,若她知道他做了什麼事,一定會對他心生厭惡。
為了不讓人窺見他內心的黑暗,所以他才拒人千里,希望能夠在沒人打擾的情況下,安逸地當他的吳家大少爺。
可是這丫頭的出現打亂了他的安排,照這樣下去,她終究會發現那個不可告人的秘密,為他引來殺身之禍。
不!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那些事。
望著她蒼白的嬌顏,他冷然的眸子覆上陰影。
就這麼丟下她吧,讓她冷死在這里,那些秘密就不會有人發現了。
好冷,好冷……
寶貴兒覺得自己似乎回到過去,再次見到爹與海棠的獰笑。她的心直往下沉,身體彷佛浸在幽暗的水井里,冷得直發寒。
那種被遺棄的痛苦與毫無未來的絕望,讓她惶惶然不知所措,只有篁著遙遠的天空,希望早日月兌離這苦海。
誰……誰來救救她啊?
她虛弱的喊著,最後已經失去聲音,只得無力地閉上雙眼,讓這夢魘慢慢地蝕去她的精神和氣力。
難道她真的得獨自承受這個痛苦,直到生命消失的那一刻嗎?
她既悲哀又絕望,身子卻突然變得輕盈,甚至往上飛升,離開了那個幽暗的深井,落在軟綿綿的雲朵里。
是誰將她救出了夢魘?
蒙朧之中,彷佛感覺到有人撫著她的臉,溫柔的指尖輕落之處,便像注入了一股暖意,原本極冷的身體逐漸變得溫暖,彷佛身處三月花開的時節,令人舒服得不想睜眼。
等等……這里該不會是西方極樂世界吧?
她忽覺驚慌。
不行,她還有事沒做完,不能死!有個人同樣囚在冰冷的幽暗里受苦、她怎麼可以自私地棄他不顧?
「不,不可以!」寶貴兒霍然張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紅木床頂與潔白的紗帳。
這里不是她的房間嗎?
奇怪,她剛剛不是和吳常坐在湖邊,喝歌唱到睡著了,怎麼會在這里?
她皺眉思索時,赫然發現自己身上竟然穿著吳常的外衣。
難道是吳常抱她回來,為了怕她冷替她穿上的?對,一定是這樣沒錯!寶貴兒為這個猜想感到興奮。
吳常果然不是薄情之人,沒有丟下她不管,還抱她回來。
想到緊密環住她的結實臂膀,還有在她臉上流連的溫柔指尖,她的俏臉不由得浮出紅暈,心也開始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