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讓你死。」他說,一字一句,堅決得有如誓言。
唐左琳听著,笑了。「謝謝。」
又是一句謝謝……
霍克勤握緊拳頭,如同三年前那般,壓抑住渴望上前擁攬她的念頭,在內心回答︰不用謝。
因為,這是他甘心所願。
一星期後,唐左琳出院了。
他們回到Larchmont的住宅,之前的種種不愉快仿佛不曾發生過,霍克勤沒提辭職,而她也不曾被綁架,一切如常,但又有些地方似乎不大一樣,至少,他不再擺出過往那種冷峻嚴苛的姿態——盡避也沒多熱絡。
唐左琳的心理狀態慢慢平復,她本來就不是容易受到打擊的人,若不也無法在唐家安穩活到現在,只是霍克勤還是不動聲色地把屋宅內的男性工作人員減到最少。
難得他用心良苦,反倒被她笑話一頓。「哼哼,你們兩個賺到了,可以乘機多找幾個美女過來養養眼。」
開玩笑,于是面試的首選變成能力之外,外貌也不能太好看,雖然唐左琳只是說笑,可霍克勤卻不想做任何令她不開心的事,不論有多微小。
即便如此,兩人的關系始終還是維持著上下分際,沒再進展。
唐左琳不敢再開口,縱使他已經答應她不會離開、會保護她,但之前他說要走依然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陰影,她想,現在這樣就很好了,她滿足了。
兩人就這麼死拖活拉的著,唐左琳不主動,霍克勤自然也不打算如何。畢竟唐左琳的身份還是牢牢實實擺在那里,他所打算的,只是在她需要時留在她身邊,不使她受到危害,僅此而已。
之後米克受到檢方起訴,唐家沒多做表示,只說程序該怎麼來就怎麼來,兩個保鏢甚至沒被究責。
晚上,他們坐在客廳,霍于飛對此很不解。「不管怎麼說,唐沅慶的反應未免太冷淡了吧?」
好歹唐左琳還是唐家嫡系,又是自小培養的接班人,如今被人綁架,唐沅慶最大的要求便是這件事不得聲張,人找回來也沒太多關切表示,太奇怪了。
霍于飛的疑問也正是霍克勤不解的,從過去以來,身為唐家第一繼承人,唐左琳承受的意外不勝枚舉,卻不見唐家大老有什麼憂心的反應。由外人看來也許唐沅慶對唐左琳是愛護有加,不輕易讓她拋頭露面,可在他們這些真正靠近她的人眼中,卻是萬分沒血沒淚。
霍克勤陷入深思。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他們所不知道的文章?
但還不及得出結論,屋內燈光一陣閃爍,繼而陷入一片黑暗,他們一愣。「跳電?」
「糟了!」霍克勤看向二樓,立即飛奔上去,一打開門,果然發現瑟縮在房間一角的唐左琳。
懊死!「于飛,拿毛巾跟手電筒過來!」他向隨後跟來的霍于飛交代,不敢輕舉妄動,只見唐左琳就像一只失去了自我意識的小動物,窩在角落,渾身發顫,尤其感受到房里他人的氣息之後,更是害怕地掩著臉,不斷囈語︰「Sorry……I'msorry……don'thitme……」
「是我,我不會打你。」霍克勤心都擰了,右手心的舊傷再度傳來痛楚。他用中文安撫她,恨極了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好像十幾歲時的那個雨天,一場大火,他只能看著,什麼都辦不到……
他厭惡極了這種感覺!
終于,電來了。
室內再度恢復明亮,為了唐左琳,他們習慣開啟屋內所有的燈,過分的明亮一下子刺痛了霍克勤的眼,他望見在黑暗中顯得萬分不安及膽怯的女人,逐漸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而那雙黑潤水亮的眸,則是睬向他。
她略顯迷蒙地眨眨眼,探了探四周,確認自己身在何方,隨即扯出了有點無奈的笑。「我沒事,只是停電而已,你不用——」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
但接下來的話,卻被男人的手掌輕輕掩住了。
唐左琳微愣,只得噤聲,霍克勤沒多表示什麼,只是拿毛巾給她擦去冷汗。她一僵,但意識到是他,隨即又柔順了下來。
第4章(2)
兩人有好一會兒沒話可說,唐左琳被他輕輕地抱起來,安置在床上。他身上的菸味重了,她知道他很少抽菸,但這一陣子為了她的事,他開始抽得凶。
這代表,她對他還是有著影響力的吧?
她吐了一口氣,似用一種悠遠的語調開口。「你知道吧,我不是第一次被綁架。」
霍克勤不懂她怎會忽然提這個,但僅是「嗯」了一聲。
唐左琳深深瞅望他。本以為這樣就夠了,只要他願意待在自己身邊,即便是靠一張聘雇書也無所謂,但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原來自己還是沒那麼堅強,當他用前所未有的熱暖眸光看著自己的同時,她渴求的還是他的真心……那些也許她一輩子,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得到的東西。
唐左琳嘆一口氣,再這樣下去,太折磨人了。
她想把一些積壓已久的事說出來,在她還有傾訴的時候。
「那是在我十歲的時候,主謀者是我外公的哥哥,他以為綁了我就能向唐家予取予求,不過……他想太多了。」唐左琳聳肩,臉上表情好似在笑,卻笑得非常無奈。「真正應該繼承唐家的人,不是我。」
霍克勤愣了。
「唐家在我這一輩,不論男女,按族譜中間字都是以‘湘’字命名,唯獨我不是,你們都不覺得奇怪?」
霍克勤听著她說出這句話。跳電前,他就在跟霍于飛討論這件事,如今答案呼之欲出,他卻不知道自己該露出怎樣的反應。
唐左琳看著他一臉震愕,只是苦笑。「我在七歲的時候被唐家收養,名義上說是流落在外的外孫女,外公……也就是唐總裁,他從小便以接班人的方式教育我,但到頭來,我只不過是一個人的替身而已。」那個流著唐家的血、貨真價實的唐家人。
所以從小時候開始,她便有心理準備,她這一條命不是自己的,而是唐家的。
唐家收養她,給她地方住、給她東西吃,為的就是在緊急的時候,保住真正的繼承人安全無虞,甚至她學習的所有都是為了輔佐那個人而準備。她承受著這一切,即便為此而死,那也是她的命,然而……
「你是唯一說會保護我的人。」看著霍克勤,她沙啞地說。「所以……我才會喜歡上你。」
在唐家,除了寥寥幾人,沒人知曉這一切。盡避這些年也不是完全沒有對她好的人,但她不可能對他們泄露自己的孤單害怕,唯獨在這個男人面前。
本該算是陌生人的他,卻願意擔憂她的安危,甚至于疏忽自己的職責,選擇護衛她。在他的懷里,第一次,唐左琳覺得自己好重要——
她不想死。
盡避是背負著棄子的命運,但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死。
那是掩藏在她心底的吶喊,而這個男人……听見了。
她平靜地說著,好似只是在描述今天的天氣狀況。霍克勤神態凝重。這是很大的秘密,如果傳出去,台灣的媒體記者不知道會渲染得如何嚴重,可相較于那些,他更想知道,她究竟是怎樣一個人背負下來的?
甚至,連一個可以訴苦的對象都沒有。
她喜歡上他,是因為他在乎她的生命,甚至願意身體力行地守護,這使他听得發疼。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被一個女人的情感強烈沖擊,受到震撼,過去他總不明白唐左琳看上自己的理由,可如今,他寧可自己一輩子不懂,將之當作一個小女孩的盲目崇拜心理,只因此刻,倘若她再告白,他不曉得自己還能用怎樣的理由拒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