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她答應得惡聲惡氣,這男人總曉得她的死穴在哪,從小便靠著這個眼神把她給吃得死死,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同意之後,她倒覺得整個人輕松許多,大概是不管如何有個熟悉的人陪著自己過節,總是挺好的。
第1章(2)
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寧昱凱開心了,接下來不再有進一步要求,這令準備了半天的冉擷羽不是滋味。不是說喜歡她嗎?不是說想跟她交往嗎?不是說想讓她動真心嗎?這小子的「認真」到底在哪里啊?
她哭笑不得,但理智明白這樣對他們才是最好的,也許她該感謝他這樣的態度,讓他們的「關系」得以維持下去,若非如此,她肯定早就離他遠遠的,離得越遠越好。
她緩了口氣,將東西一個個吃完,寧昱凱見狀便要上前收拾,她早他一步。「我來洗。」
「好。」知悉她的性格,寧昱凱從善如流,任她在廚房里動作,這幅畫面使他眸光暖熱,胸腔隱隱躁動,可他按捺住,只走到她身後。冉擷羽感覺到他靠近,渾身一顫,還來不及問他要干麼,他便伸手替她卷起了袖子。「小心一點,要弄濕了。」
她松懈下來,見他幫她把右邊的襯衫衣袖給卷好了,索性把左手也湊過去,他會意,笑笑弄好了兩邊,只是在抽手之際有意無意地擦過她白女敕的手臂,引發她背脊一陣強烈震顫,她再瞪一眼,警告他別太超過,可寧昱凱不以為然,仍是笑著。「擷羽。」
「怎?」
他眼一眯,廚房溫和的光籠罩在他臉上,使他身上多了一種很吸引人的東西。他說︰「聖誕夜,我很期待喔!」
★★★
真要說起她跟寧昱凱的關系,最一般的說法,就是青梅竹馬。
他小她四歲,兩人相識于冉擷羽十二歲那年,那時他們舉家搬至寧家隔壁,在父母向鄰居打招呼時,她看見小小的他一臉怯生生地躲在大人身後,不吭一聲,但一雙透亮的大眼直盯著這些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
這八歲的娃兒粉粉女敕女敕,黑亮的眼珠子像是會說話似的,招人喜歡,一瞬間冉擷羽還以為自己多了個鄰居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搖頭不語,一臉懼怕,寧媽媽受不了。「他叫昱凱,寧昱凱。」
「寧昱凱?好像男生的名字喔。」
她這麼一講,周圍的大人全是一愣,倒是寧媽媽率先呵呵笑了出來。「是啊,我們家昱凱是男生。」
呃?!曉得自己誤會了,冉擷羽好窘,可想想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男孩子長得這麼粉潤,況且他的態度一點都不像個男生。「是個男的就不要躲在媽媽後面,這樣很丟臉耶!」
「擷羽!」冉母喝斥,冉擷羽縮了縮肩膀,但還是堅持。「我又沒說錯……」
「我……我才沒有!」
寧昱凱終于出聲,可講完又讓自己龜縮在媽媽背後。眼前這個姊姊長得比他高,看起來又比他凶,她如果生氣了怎麼辦?
他害怕著,不料所有人都被他的回應愣住,尤其是冉擷羽,她看了媽媽一眼,隨即笑出來。「對嘛,這樣才像個男孩子啊!」
寧昱凱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這時的笑。
那和同儕欺負他、嘲笑他的惡意的笑完全不同,她圓潤的眼因開心而眯起,粉唇上揚的弧度純粹而美好,她走上前,在他還不及反應之際便拉過了他的手。「不用怕,以後我就是你姊姊了。」
她的手軟軟的。
那時候的他,身材比同齡的小孩還要矮小,長相秀氣不愛說話,加上父親早逝,孤兒寡母,使他惹來同齡甚至高齡的孩子欺負,已有些自閉癥狀。但冉擷羽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她像個太陽,熱力四射,給他帶來光與溫暖,她叫他抬頭挺胸,大聲說話,他一開始非常害怕。「可是……他們都笑我矮……」
「那有什麼!你看。」她指著院子里一棵大樹。「這麼大的樹也是從很小很小的樹苗變成的啊,你將來一定會長得又高又壯,他們只是運氣比較好,長得比你快,很快你就會贏過他們了!」
「真的嗎?」寧昱凱眨巴著大眼,看著大樹,不敢置信。「我真的會長得這麼高嗎?」
「噯……」冉擷羽搔搔頭,老實說,她不知道耶,可看昱凱一副興奮期待的眼色,她實在講不出什麼令他失望的話。「會啦會啦,不過你要听媽媽的話,要多喝牛女乃,還有運動,這樣就會長高了。」應該吧?
「好,我知道了!」
那時候,應該要算是兩個人最純真的一段時光了吧?
寧昱凱勾唇,自回憶中回神,笑得自嘲。如今他已二十五歲,確實如她當年所說,他長高了,長至一百八十幾公分,跟矮小再無任何關系,本來縴瘦的身形也在經年累月的鍛鏈之下變得厚實,而她也變了,褪去了幼時的青澀,逐漸展現出屬于女人的柔潤風華,可至今他最懷念的,還是小時候她對他展露的第一個笑容。
如果,沒發生那件事的話……
算了。
寧昱凱停止思考,拒絕回想那些不愉快的過往。
冉擷羽回去了——她就住在他家隔壁,僅三步路便可到達的距離。他在前年退伍之後便特意搬入她這幢沒電梯的老公寓,事前並未告訴她。其中心思他不信冉擷羽不懂,可她只是裝傻,或者說隨他去,看他可以堅持到何種地步。
「傻姊姊……」他輕喃,漂亮的唇勾起。都已經熬了這麼多年,他不怕再多熬,他樂意如此,只要她總有一天願意用真心看待他的存在,他便覺得一切都值得。
他能等。
★★★
每個月五號,是《Flawless》的出刊日。
截稿日是不等人的,每到發刊前一星期,《Flawless》編輯部便陷入一片水深火熱的狀態,尤其十二月還卡個聖誕夜加跨年,沒人想把這種日子耗費在公司及攝影棚或是任何一個與「工作」有關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冉擷羽確實也沒多余力氣去想那些風花雪月之事,她每天唯一能想的——就是殺人。
「這是哪個王八蛋送來的東西?我要的是藝術風!不是民俗風!」
冉擷羽氣憤地揮舞著一條綴滿寶石的手環,一旁負責美妝相關的編輯任婕宜幽幽走過去,不忘提醒。「擷羽你小心一點,先看一下吊牌。」
「十六萬?!靠!去搶劫啦!」
冉擷羽傻眼,這C牌的東西有夠吃人不吐骨頭,最無奈的還是人家把東西挑來,她們這些編輯就得想辦法硬找個位置安插,她只好問另一名同事。「你的金色主題還有沒有版面?幫我把這個弄上去。」
她不屑地將東西扔給別人處理,再繼續檢視其他廠牌送來的東西。時尚雜志編輯,听起來多風光的頭餃,實際上不過是替那些名牌作嫁,幫忙背書。世人花錢買雜志,然後再受雜志內文蠱惑購買商品,每次出刊,她將剛印制完成的《Flawless》拿在手上,那種一開始靠自己眼光擇選商品、選出主題、印制成刊物的成就感逐漸消失,現在她所做的,不過是文字多了點、畫面漂亮了點、印刷精致了點的商品目錄罷了。
任職三年,她早已倦怠,可世上又有多少人能做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至少這一行適合自己,她該滿足,但有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體內好似關著一只不甘于現狀的獸,一直不斷地叫囂。
她討厭這種感覺,卻無力改變。
就好像……她理智知道自己該與那人保持距離,可每當他在身邊,還是會忍不住地想多靠近,汲取他身上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