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行爾,你第一天跟我交往?」
通常于覓連名帶姓叫他,就表示她不爽了。于覓有她固執的地方,這點單行爾知道,即便兩人關系已不同以往,她還是堅持某些原則,像各付各的之類的事。
交過的幾任女友,于覓應該算是最淡定的一個,她幾乎不過問他的工作行程,只要時間允許,對于約會的配合度總是高得驚人,從好的方面來說這是她信任自己的一種表現,可另一方面,面對她的淡漠,單行爾多少會忍不住懷疑,她是不是……不夠喜歡自己?
至少,沒他喜歡她那麼多。
唉,對身為男朋友而言,女朋友太有原則,這實在有點寂寞。他寧願她多點依賴,可于覓太習慣倚靠自己,連換燈泡修水電都比他還有心得。他並不是不相信她對他的感情,只是有時他會懷疑自己對于她的必要性。這次出國,少說一個月,多則一個半月,除去時裝周這個他想讓她開心的原因,他們也會有一段時間無法見面,她就沒想過這點?
有如一盆加了冰塊的冷水兜頭而下,單行爾有些氣悶了。「跟我去。」
于覓吃軟不吃硬。「我說了不要。」
好,你行!「你真的不去?我不會再問你第二次了。」
「我相信你的耳朵功能應該正常。」
可惡!「好。」
熱臉白白貼了冷,單行爾覺得自己像傻子,演了場愚蠢的獨角戲。他太明白于覓的性格,說了不要就是不要,他也明白她的顧慮,可她那種沒有任何轉圜余地的表現,還是令他很不爽。
好,不要是吧?他單行爾能屈能伸,那就不要!
★★★
九月中,單行爾出國了。
兩人盡避冷戰,可這段期間他還是善盡為人男友的職責,硬是要接她下班,只是素來聒噪的他在車上總是繃著臉,不發一語,于覓也拿他沒轍。「行爾。」
他不理她。
他鬧別扭鬧得徹底,一副就是要她點頭的模樣,于覓無可奈何,只好隨他去,反正她男友向來說風是雨的,大概去義大利沒幾天,就會寂寞難耐地自己乖乖打來了吧?
結果前一、兩天過去,單行爾卻像人間蒸發似的,連個報平安的簡訊都沒有。還在鬧脾氣?
于覓哭笑不得,本想自己打去,可他才剛抵達,光是時差就有得難受,何況又不是去玩的。于是她耐心等,等到第三天,還是沒消息,這下她真的覺得不大對勁。他這次居然……這麼不高興?
她有些詫異,交往至今,盡避不敢說百分之百了解對方脾性,但單行爾其實一直很配合她,配合她過硬的性子,適時放軟身段,低姿態求和,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得這般決絕。一思及此,于覓不禁有些汗顏,她是不是……有點太恃寵而驕了?
何況那天她的態度冷硬,不給他任何表達機會,他肯定是想讓她開心的,卻被潑了這麼大一盆冷水,甚至到他要出國了,她連一句「路上小心」都沒好好說……
她真是……太失職了。
于覓越想越抱歉,甚至意外自己居然沒能早點想通,只因他對自己實在太好,總是理所當然地示好,成全她的方式,以致讓她忘了愛情不是這樣單一方向,他也有需要她來討好的時候……
于覓在心里譴責過自己,抓緊時間,約莫在早上六點左右打去。台北比米蘭快了七小時,這時米蘭已近夜深,該出席的宴會也該結束,可單行爾的手機完全不通。
她疑惑了,身為公關,他手機總是處于二十四小時待命狀態,于是她改撥他另一支手機,一樣無消無息,她生出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通常好的不靈壞的靈,果不其然,下午,她便接到冉擷羽打來的電話——
「小覓,你家大善人出事了!」
「怎麼回事?!」不知道是不是直覺作祟,其實前一晚她便已經訂好機票和旅館,一早更至義大利辦事處申請簽證,本意是想給他個驚喜,但現在……只怕驚大于喜。
「听說他在CR的秀場遇到意外,詳情我不清楚,是我家總編講的,小覓,你……要不要過去看看?」
「嗯,我訂好機票了,等簽證還要一段時間。」
她語調平穩,但渾身已經泛出冷汗。這只是個意外,她告訴自己,如果危及生命,《Flawless》的總編一定會說,可他手機不通,也沒主動和她聯絡,這使她憂心,不必要的恐怖想像幾乎淹沒她,早知如此,當初她應該要跟著一起去的!
于覓懊喪不已,但已無法改變現狀,等待簽證核發的期間,她先處理好店面休息事宜,並向海哥說明情況。藍海听了,也很擔憂。「你一個人去不要緊?」
「嗯,米蘭我又不是沒去過。」只是事隔多年,再度前往,居然又是得去醫院,她苦笑。「我跟那里的醫院還真有緣。」
「覓……」藍海沉默著,最後仍是沒多說地給了她一個擁抱。「不會有事的。」
「我也這麼想。」或者,她也只能這麼想。
五天後,她啟程飛往米蘭,太久沒坐長途飛機讓她很難受,一下飛機,那兒熟悉的景物幾乎要淹沒她,過往的回憶如潮水洶涌而上,可她壓根兒沒時間,也沒多余的力氣搭理。
她先前往預定的旅店寄放行李,再以擷羽給的號碼與《Flawless》總編聯絡,畢竟不是相關人士,總編並不清楚詳情,只知單行爾目前仍在SanRaffaele醫院觀察。于覓直奔醫院,這條路線她極熟悉,真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了,她竟還有再度來到這里的機會。
但若可以,她真希望這輩子都不要有。
癟台人員操著口音極重的英語,她會一些基本義語,但多數早在腦內封箱,好不容易搞定,她趕去病房,房門敞開著,病床邊站著兩個男人,單行爾半坐在病床上,直著身,一個醫生正在替他做檢查,他一個口令,床邊那個華人便替他翻譯。單行爾臉色蒼白,頭上包著層層紗布,模樣虛弱,不過他沒事。
他……沒事。
于覓感覺自己的心髒終于恢復正常跳動,差點要為這份恩賜落淚。病房內的男士注意到門口的她,不禁面露意外。「你是……」
她一愣,這才想到她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分?
她目光放到男友身上,他也隨著旁人朝往這兒看過來,可她再熟悉不過的棕眸里竟是全然的茫然,他問她︰「你是誰?」
于覓錯愕。
那模樣、那聲音,都是她的男人沒錯,可他居然問她︰她是誰?
「小姐,你——」
于覓壓根兒沒搭理華人的詢問,她的手握緊成拳,上前直接隔開旁人,甚至連醫生都不看在眼里,她傾身,捧起男友的臉。「我是誰,你看清楚了沒有?!」
「你——」單行爾瞠眸,不敢置信。「覓……覓?」
「對!」于覓松了口氣,剛才那瞬間,她差點誤以為他失憶了。
單行爾詫異極了,他沒戴隱形眼鏡,剛在一片模糊下只看得見一個金發女人站在門口,誰猜得到她居然會飆來。「你怎會知道我在這?」
「我怎會知道你在這?我怎會知道你在這?」于覓深呼吸,重述兩遍,彷佛藉此才能讓自己冷靜一些,可惜效果不彰。「你來米蘭,三天沒消沒息,你真當我死人,一點感覺都沒有?你出意外,還是《Flawless》總編『剛好』跟擷羽提到我才曉得,我等簽證核發等了五天,沒等到任何人跟我聯絡,是不是要等你墳上草都長得我這麼高了你才打算讓我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