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代表著什麼?
此時,哨音四起,慕朝陽整個人精神一振。
哨音響,表示獵物已落入了陷阱。
暗夜里,兵丁由底下三方燃起了火把,光焰朝著慕朝陽所在的冰凌香閣進逼,火光幢幢,要將他等待中的獵物,如他所預期地趕進他的懷里。
「射中了!射中了!」
听見了弓箭手得意地叫嚷,慕朝陽噙起了冷笑。
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很快地,惡童將發現「她」不單只是中箭了而已──那枝箭頭上,事先涂抹了和他當日所中迷藥性質相仿的藥劑。
只不過,他刻意將藥量放得很輕。迷藥的作用僅是牽制她的動作,並不打算藉此將她收服。
他要她清清楚楚地看見,是讓哪個英明神武的家伙給逮住的,否則,哼!又如何能報那果奔三圈的仇呢?
「哇,這簡直就是在圍場里打獵嘛!」格沁一臉興奮。「朝陽呀,咱們不用下去幫忙嗎?」
「放心,那家伙無處可躲,就快往上竄了。」
話聲未落,一道黑影翻上,門一開,沖進了兩人藏匿的屋里。
來人步履略顯蹣跚,大抵是箭上的藥開始隱隱發作了吧。
進入屋內,惡童才驚覺有人,嬌小身軀急轉,想要奪窗躍出,但慕朝陽一掌狠狠送去,恰中了對方胸口。
他微微一愣。手下的觸感軟綿如雲泥,如他先前所料,惡童果真是個雌兒。但真正讓他驚異的是,這觸感怎地如此熟悉?前不久,在他爛醉的那晚,他似乎曾不小心、曾借酒裝瘋踫觸過一個他不該踫卻很想踫的人兒,那觸感就如同他現在手上所握的──該死!這惡童,究竟是誰呀?
還有……這味道是夜來香還是梔子花?
這股若有似無的淡淡香氣,為什麼和那個他打死也不能踫的少女身上所慣有的香味,如此地接近?
但雅惜不會武,也不懂武,她怎麼可能會是惡童?但如果真的是她呢?
慕朝陽原還有一掌將發,但這會兒他是如何也發不出去了。
肩上有箭、胸口中掌的惡童,眼看搖搖欲墜,即將被擒,但因著慕朝陽一瞬的恍神,竟讓惡童自他面前破窗跳下,彩繪玻璃碎了一地。
「你干麼不攔住她呀?」格沁的鬼叫聲喚醒了慕朝陽。「她明明就在你眼前了,她明明弱不禁風了,她明明手到擒來了──」
「閉嘴!」
慕朝陽只扔給格沁冷冷一句,緊隨著那消失的人影破窗而下。
「搞什麼嘛!貓捉老鼠呀?明明都吃到嘴邊了還玩?」格沁搖搖頭,一臉困惑。
「呿,做錯事了還叫人閉嘴?守了一夜累死人,小爺不玩,回家睡覺去,自個兒玩去吧!」
沒人理會他的自言自語,一圈圈火線流光追逐著逃竄中的人影。一場好戲,正待開鑼。
黑夜如墨,眾禁軍奔竄在如棋盤似錯綜復雜的石板大道上,奔馳于前的自是統領慕朝陽。
他跑進小巷,後頭那些禁衛軍為著能在長官面前爭一口氣,也跟著沒命地跑著。
他拐了個拗彎,後頭的人更是二話不說全拐了大彎。
他騰飛跳躍,後頭的人個個都怕跳得比人家慢了半拍。
雖然也有些人心中不解,那家伙明明都已中了箭,為何還這麼能跑?且連武功卓絕、京城第一的慕統領都追不上?但誰又敢質疑那發起火來像是猛虎出柙的慕統領?
最後,慕朝陽一聲大吼──「賊人在右前方!快追!」就見一堆男人成群呼嘯,爭先恐後地往右邊追緝過去。
人群跑盡,現場只留面若玄冰的慕朝陽。
他冷凝俊眸,反身飛向與眾人相反的方向。
蠢廝!扁听指揮沒用腦,等到跑累了、沒看到他的人時,還只會怪自己跑得不夠快,所以沒能追上統領和賊人。
輕盈掠身,慕朝陽飛回了傅家大宅。
在一塊大石後,昏睡著一個戴了女圭女圭面具的女子,一個他追捕了數回,也失敗了數回的狡猾小賊。
其實,方才在追捕時,惡童早已倒下,是他先趁亂將她藏匿到石頭後方,再故意引開了追兵。
他在惡童身前蹲下,玄冰似的眸子在她身上梭游。
他原想一把掀開她的面具,卻在下一瞬改變了決定。
她既已落入他手里,這事不急,還是先尋個隱密點的地方。
抱著惡童縴弱的身子,他倏然騰飛起。片刻後,他將視線鎖住宅院深處蛛網糾結的一間柴房。
瞳子冷瞇了瞇。
很好,這會是個審問小賊的好地方!
童雅惜知道自己又在作夢了。
同往日般,這個夢依舊難以掙月兌,即使她知道,這只是個夢境而已。十歲的她哭哭啼啼地離家出走。所謂的離「家」,並不是她自己的家,而是她未來夫婿慕朝陽的家。
兩年了。她在慕府住了兩年了,相依為命的爹死了,可以听她說話的老驢也死了,她沒死,卻莫名其妙、無法抗拒、依了所謂的天命,成了人家的童養媳婦兒。
甚至沒人問過,她願不願意?
她原是逼自己要乖乖認命的,加上慕家二老對她有恩,住在慕家有吃有住又有夫子教她念書,她是該滿足了。
敝她自己貪,老想著要得到「那個人」的肯定。
偏偏她再如何努力、再如何乖巧听話,都無法讓她未來的夫婿滿意。他不滿意就會讓她不安,似乎自己早晚都會被逐出這個家門。
「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就在剛才,童雅惜抽抽噎噎哭問慕朝陽。
「妳去死吧!也許這樣我就會比較喜歡妳一點點了。」
無論何時,這男人的嘴總是可惡得理直氣壯。
于是,她哭哭啼啼地離家出走了。不單出走,她是真心想死,如果她的死能讓兩人同時擺月兌天命,那麼又何嘗不是好事一樁?
可在死前,她還有個心願。這兩年她在慕家攢了點小小的積蓄,她希望能將這微薄的財產給需要的人,然後她再去死。反正這樣的小錢慕家看不在眼里,可或許她能救一條活命,一條死命換一條活命,她算是對得起菩薩了。
她窮過、苦過,明了捱窮的無奈,于是她想到了「餓鬼胡同」。
雅惜小時候和爹爹曾在「餓鬼胡同」里住餅幾年。「餓鬼胡同」里沒有餓鬼,只是人在窮困潦倒時,實是比餓鬼還不如。
十歲的小雅惜哭哭啼啼地走出了慕府,門口的侍衛們見狀只是搖頭沒攔阻。誰都知道這小小童養媳三天兩頭就要被他們那跋扈任性的小少爺整哭,讓她出去散散心也好。
雅惜來到餓鬼胡同,穿過了亂巷,找到了一幢破土屋。在屋前,她看到了她這輩子所見過最髒、最窮、最落魄、最可憐的老人,然後她伸出了軟軟小掌,將她所有財產奉上。
「老爺爺,這個給你!」她用著稚女敕嗓音說道。「不太多,卻是我的所有。」
老人撥開亂發雜須才能睇清雅惜。他露出了帶笑的眼楮。
「小泵娘,妳是不是弄錯了什麼?」老人東張西望笑呵呵。「爺爺我這兒好像沒豎『乞丐』的牌子吧?」
「老爺爺,我不是這個意思!」小雅惜拚命搖頭,有些發窘。「只是這些身外之物反正我也用不上了,所以想送給其它需要的人。」
「喔?」老人眼神里流露玩味。「妳剛剛不是說那些是妳的所有嗎?為什麼會用不上了?」
「因為……」原不想傷心,小女娃兒卻掩不住語氣中的微咽。「我就快要死了。」
老人換上訝異眼神。「妳還這麼小就身罹絕癥?」
小雅惜又是一陣拚命搖頭,好半天才能把自己為何想死的始末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