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來瞧熱鬧的,但照目前和樂融融的光景來看,莫不成是情報有誤?
罷犯了疑,此時奇景就出現了。
原本明明還是晴空萬里的好天氣,突然,遠遠地一團黑旋風狂掃過來。
「是要下雨了嗎?」慕夫人向上伸了掌,擔心的是那曬在園子里一地的古書。
話還沒完,黑旋風已從她面前狠狠刮過,她還不及眨眼,惡風又已遠去。
那風可強得緊,別說眨眼,杯杯碗碗、湯湯水水、板凳拐杖,沒來得及捉牢的全被刮飛上了天。
惡風遠揚,眾人忙著撿東西、清點失物。
「伯母看清楚了嗎?」格沁很禮貌地問了。
「沒耶!」
慕夫人語音中是濃濃的遺憾,頭上的亂發好似雞來啄巢築窩過,可惜了她一早上的成績。
她整弄發髻,並慢條斯理地從身旁的繡球手里接過了由地上拾起的珠花步搖。
「那風,是朝陽?」
從六歲起,這兒子就不肯再讓她幫著洗澡了,好久好久沒見過他光的可愛模樣。上回他果奔,武功還差,偏偏她有事兒錯過了;這回原是想著要彌補遺憾的,如今看來,似乎還挺難的呢。唉唉唉,可惜得要命!
「是朝陽。」
榜沁點點頭,睇向著黑旋風消失的方向。「只可惜,重要的地方給遮住了。」
「遮住了?」
「是的,上頭有片姑婆芋葉子。」而且還是片特大的,失算!
「那不是耍賴皮了嗎?」
「不能算賴皮,當初只約定了不可身著衣物,倒沒提到葉子。」
「那麼這樣吧!榜沁,下回他再經過時你把那葉子扯下來,還有,記得想辦法讓他跑慢點兒。」
榜沁點點頭。「好,晚輩試試!」
不但格沁要試,整排人牆都摩拳擦掌候著了,那片姑婆芋的葉子,甚至叫價到三白兩銀子。
看熱鬧的鄉親們,個個伸長臂屏息等候,卻在惡風再度掃過時慘敗。
同樣的光景再度出現。杯杯碗碗、湯湯水水、板凳拐杖再度被暴風轟上了半空中,人人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多出的手去扯葉子?
「沒法子!」格沁遺憾搖頭。「速度太快。」
「沒關系。」
慕夫人披頭散發、鬼一樣地還沒忘了安慰格沁。「還有一次機會,跑多了,他總會累的。」
只可惜慕夫人還是失算了。事關個人聲譽,慕朝陽使出了全身功力狂奔如風,怕是連千里神駒都要自嘆弗如了,格沁與眾鄉親自然再度落空了。
「沒關系。」
看見了慕夫人滿臉的失落,格沁笑臉依舊。「下回再賭時,我會規定他不許戴葉子了。」
「要記得唷!」慕夫人臉色由失落轉為期盼。格沁大笑起身,攙扶起慕夫人。「散戲了,晚輩陪伯母進屋里去聊天吧!」
戲終人散,但慕朝陽房里的戲還沒完。
他扔遠了那雙因奔得太快而磨破了的靴子,光著腳丫、蹺著二郎腿,就這麼大剌剌地斜窩在屋中躺椅上,神情志得意滿。
方才那被他視若珍寶的姑婆芋大葉子,也已經給他當垃圾拋遠了。
窩在椅里的慕朝陽,回想起方才路過格沁時所見著的遺憾嘴臉,就不由得想捧著肚子大笑。邊想他還真按著肚子開始笑了。
「快起來穿衣裳吧,別著涼了。」
慕朝陽止歇了開心的大笑,怏怏不樂地覷著候在一旁,已備妥了內外衣褲、盡職的童養媳婦兒──童雅惜。
他本想叫她滾開的,可壞嘴在眼角瞥見那片姑婆芋葉時,自動消音。算了,看在她總是幫過他一回的分上,這一次就听了她吧!
大丈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反正听她一回又不代表怕了她,更不代表他已經願意接納她了。
想是這麼想,可他和她都沒發覺,她那麼順理成章地幫他穿衣,他那麼自然而然地由著她踫觸身子。雖然彼此都不認同對方,但實實在在存在于他們之間的,卻是只有多年的老夫老妻才能產生的默契。他像是個不听話的孩子,可還是乖乖站起來了。
「穿什麼呢,這個樣子多涼快!」
她沒說話盡彼著忙。他的身子高過她一大截又不肯蹲低,她必須要很出力又得踮高腳尖才能構上他。
「你貪涼快,這樣巧兒她們都不敢進來了。」
她溫柔的嗓音不像在怪罪,純粹只是陳述事實。剛才,就是巧兒邊蒙著眼楮邊到她屋里求援的。
幾個丫鬟都還雲英未嫁,誰會習慣在大白天里見個光溜溜的大男人呢?尤其通常她們的工作也都只是幫少爺套上外衣罷了。
因此,即使雅惜也同樣是個未經人事的小泵娘,但因著她是他的童養媳婦兒,這個「勸誡」兼穿衣的工作,自然又是除她不作第二人想了。
「不敢進來?」慕朝陽冷笑。「剛才在外頭,可不知有多少人巴望著想看都還看不到呢!」就偏他這些丫鬟們愛在這兒大驚小敝的。
她瞥了他一眼,眸子底有些話懶得說出來。你不要臉,可別拉著全天下的人都陪著你一塊兒不要臉!
半蹲著身,她兩手前舉,軟軟下了令。「腳抬高!」
這會兒他是該穿褲子了。
他正想乖乖抬腳,卻讓她那烏溜青絲包裹著的小腦袋,蹲低在他雄壯身前的畫面給激蕩出了好奇。
「妳幫過幾個男人穿褲子?」
這句話擺明著是個侮辱。她先是嘴角無意識地抽搐,好半天才能抬高澄清無雲的大眼虛心求教。
「你希望你的童養媳,曾幫過幾個男人穿褲子?」
他笑了笑,終于肯乖乖套上褲子,也終于見著她站直了的身子。
「我會這麼問,是因為每回妳幫我穿褲子時都很冷靜,連臊紅臉兒都沒有,讓人不禁懷疑,妳是不是天天幫男人穿褲子,已經習慣了。」
這句話,更是個天大的侮辱了!
雅惜不會罵人,更不懂得該怎麼罵,才能避過對她恩重如山的慕家二老。所以,她只能將所有思緒硬生生沈埋入眸底,吸氣忍耐了。
「沒有臉紅不是我的問題,我幫你穿了那麼多年褲子,看多了,早該看膩。」
她說得鎮定,他卻忍不住挑眉。
是他多心還是她有意?這句話的弦外之音,是不是在暗示他壓根兒不夠看、激不出她的紅雲?
幫他更衣就像是在幫個還沒長毛的孩子,所以她無動于衷?
別在乎、別生氣,慕朝陽告訴自己,他只要像往日一般,當她是只惹人厭的小耗子,別放在心上就沒事了。
可不知為何,他真的愈來愈不能如以往一般,視她如無物了。
也愈來愈不能控制自己,幻想起她那雪女敕似的柔膚模起來是什麼樣的觸感,那紅櫻似的唇瓣嘗起來是什麼樣的味道──
懊死!他在想什麼?!
就在此時,她和他有志一同地低下頭。他的身體非常明顯地起了變化。
她的小手在他腰間停下,再次抬高的眼里寫滿了困惑。
「看什麼看?」他惱火地開罵,一半是怒火,一半卻是心虛。
要命!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在他壓根兒就不喜歡、抗拒了半輩子的女人面前,起了反應?
「妳不知道男人著涼時,那里是會起變化的嗎?」他凶巴巴地胡謅了個理由。
她乖乖地,只是搖頭。
她當然不知道了,天底下,她唯一見過的男性只有他。
不過這麼多年來,他的身體始終都挺好的,這還是頭一回見他在她面前自承著了涼。看來,他病得還挺嚴重的。
「待會兒我讓巧兒上醫鋪去幫你抓帖傷風藥,下一回,別再和人賭果奔了,身子弄壞了,倒霉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