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家吧,我弄東西給你吃。」
他開口邀請,但與其說是詢問,不如說是肯定句。
他往前走了幾步,發覺身後遲遲沒有動靜,不禁轉過身來。
方韻禾站在路燈下,睜著那雙迷惘的眼,她像是迷惑,為什麼他可以對她這麼好?甚至,用那樣柔軟的語調問她︰痛不痛?
「我……我沒事。」顫著唇,她艱辛地吐出這句話。夏夜里,豆大的淚珠無預警地自她眼眶滑落,晚風襲來吹涼了她的臉,她知道,這是她第二次在他面前哭泣,分明不想這樣博取同情,可淚意一旦涌現便再關不住,她只能放任——
「我真的不痛,因為……我是代替媽媽被打的……」她近乎無意識地吐出這句話。
何嗣弈沉默了。
他從不知道一個人的淚水,可以如此地教人痛徹心肺。她的哭泣太平靜,麻木而空洞的眼中,淚水像是自有意識地一顆一顆滑落,沾濕了她的襟口,仿佛連街燈都感染到了她的悲傷而忽明忽滅。
現在的方韻禾回到了六歲,那時候的她,分明是這樣幼小而需要保護,可她卻選擇了挺身而出,為了保護媽媽……
他走過去。
網路上的資訊寫著他應該要支持並接受她表達情緒,甚至可以給予適度的撫觸跟擁抱,可那些理論性的東西在他腦里晃眼即過,他只是憑著本能,純粹地想這麼做而已。
何嗣弈伸出手。
緩緩地、慢慢地,怕驚擾了她般地,似乎用了一世紀的時間,輕觸她柔弱的肩,直至感受到她驚怯的顫動,他停下來,語調輕柔,卻也堅定。「我不會傷害你。」
僅只是這樣一句保證,方韻禾本來緊繃的身體逐漸松懈下來。
何嗣弈察覺到了,露出微笑,將手移往她的臉,那抹濕漉的觸感沾染到他手心,仿佛帶著點刺痛。他抿唇,極力壓下擁她入懷的沖動,小心翼翼地環住她的肩,給她一個很輕很輕的擁抱。
方韻禾的額抵上他厚實的胸,隱約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好像是衣物柔軟精的香味。這樣的反差令她一時想笑,可她奇異地哭了。
從幼時開始一道一道箍上的鎖,在他那句簡單而真摯的話語中化作無形,她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句不要難過、你可以哭之類的安慰,而是真正給她一個足以放下一切痛快哭泣,也不會受到傷害的地方——
方韻禾從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哭泣,也從不知道人的體溫可以讓人如此安心,像有一道暖流自兩人接觸的地方注入,兜圍住她,她的表情不再冰封麻木,終于能夠自然而然地哭泣。
在這個她喜歡的男人懷里。
何嗣弈攬著她,任她淚水盡情流淌,她的悲傷感染了他,使他也跟著感覺疼痛。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分明該是一片混沌的狀況,可他的思路和他的感情卻異常清明。
哭泣的她在他懷中,竟是如此地震蕩著他的靈魂。
他放不下她。
這不單單只是身為長男愛照顧人的天性犯了,何嗣弈向來清楚自己要什麼,現在也一樣。
第4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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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眼楮腫了……」
太久沒有這樣哭,方韻禾眼楮又酸又痛,她看見鏡中人腫著一雙眼,鼻子紅通通,不敢置信她竟然那樣哭了快一個小時。
想到昨天,她臉頰漫上一股燥熱,恨不得挖個洞埋了自己,何嗣弈卻不以為意,只是靜靜陪伴著她,沒一句怨言地任她哭泣……
她真的……好喜歡他。
很喜歡,越來越喜歡,可問題是喜歡又能怎樣?她不覺地露出一抹苦笑。這時,門鈴響起,她一愣,可門鈴只響了一下便停止,她才剛走到玄關,就听到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方小姐?」
知道是熟悉的人,她安心了,貓兒則是興奮地用爪子抓著門板喵喵叫個不停,方韻禾撈起它,打開門,懷中的球球一見到撿拾自己的恩人便要興奮地奔去,她連忙制住它。
「球球,不行!」那是她的——不對不對,不是這樣,是他對貓會過敏……
為自己的思緒赧了臉,方韻禾抬頭。「怎麼了?」
「我弄了吃的。」何嗣弈一派理所當然的口吻,若有所思的眸光定在她臉上。「你有我的號碼嗎?」
「這……」方韻禾才剛要回答「有」,又想想不對,何嗣弈從沒給過她,她會知道,是因為用了不光明的手段……
「這是我的號碼。」大略猜得出她的答案,他直接掏出名片。「下次我就不按門鈴了,會打電話給你,你記得輸進手機,可以的話,最好設定特殊鈴聲……」
特殊鈴聲?這听來多親匿。方韻禾不懂他要她這麼做的理由,可嘴唇顫動了會兒,終究說不出「不要」。
她點頭,接過了名片,這時他又交代︰「等輸好了,發個簡訊給我,我就知道你的號碼了。」
記得那次他來接貓,听見門鈴而來應門的她臉色很不好看,這一點,方齊菡也在昨天的對話中證實了。「她很怕門鈴聲……還有不知名的電話。」
他不想嚇到她,尤其在內心早有打算的現在,他不躁進,反而退一步,小心翼翼,可每一個舉動都包含了無限深意,包括現在。「今天有花椰菜、起司燴豆腐、芝麻豆芽菜、京都排骨,要過來吃嗎?」
扁是听著口水都要滴出來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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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好好吃,真的好好吃喔,為什麼可以這麼好吃?」在何家用餐已變成她每天期待的事,不得不說,他真的很強,菜色天天翻新,沒有重復,每一餐也不會有相似味道的菜肴,甜的酸的辣的樣樣都有,而且色澤豐富,營養均衡。「我會祈禱下輩子可以做你家的小孩。」
何嗣弈為她虔誠祈禱的模樣一笑。「不用等到下輩子,現在就可以了。」而且,他並不希望她做他的孩子啊。
想到這兒,他目光一炙,注視她的方式也變得不同,可方韻禾忙著扒飯沒注意。「可是……這樣很不好意思噯。」
「煮一人份跟兩人份花的時間是一樣的,而且我喜歡做這些,你不用太客氣。」他們這樣的對話已來回不少次,可結論似乎都是一樣的。
「對了,你的聲音……」
「嗯?」
「我上次打電話到你們公司掛失手機,接電話的小姐一下子就猜出我的名字,她的聲音跟你好像。」
「咦?」不會吧!被發現了?
方韻禾一下子紅了臉。一般來說,客服人員的聲音和私下講話多少有些差距,她也一樣,所以她很意外他會發現。「你……你是怎樣猜到的?」
「你說話有一種特殊的腔調,軟綿綿的,很可愛,而且……」
「而且?」
「而且,我想,我不會錯認你的聲音。」
他這句話太曖味,方韻禾眨了眨眼,不解其意。她是不是听錯了?
「等一下,我來洗碗!」見他又要搶先一步收拾,她來不及回應他那句話便急著阻止。「你、你再這樣,我就真的不好意思來了……」
那可不行。何嗣弈很干脆地收手,任她收拾。「麻煩你了。」
趁著這段空檔,他將剩下的食料分裝保存,然後從冰箱拿出一盆腌制好的草莓。前陣子做的果醬快吃完了,趁現在有空他想做新的,而且,還可以分給她……
方韻禾見他一臉沒事,覺得真是自己想多了,而艷紅的果實很快佔去了她的注意。「草莓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