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韻禾抱著貓兒,看進他如池水一般沉靜深邃的眼。他的眼神很溫柔,注視她的方式小心翼翼,一點也不會令她不快,這麼好的男人……她不懂,為什麼那個女人會毫不留情地甩他一巴掌又離去?
兩個人都對彼此感到好奇,本來只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隔壁鄰居,現在卻因一只貓兒牽起了關系。他替貓取名字,這樣的舉動仿佛有種異樣的親密,方韻禾胸口微麻,心髒好配合地怦怦跳著,難以言喻。這……這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她緊抱住貓,貼著心口,想藉此掩住自己過分激越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的,好似有什麼東西就要破柙而出……她微喘,感覺自己不講些什麼,就會窒息而死。
「那個,你有空的話,可以來看看它……」好不容易擠出這一句,她想想又不對。「啊,我忘了你對貓過敏……」
「只是看的話不要緊。」何嗣弈因為她羞窘的模樣而笑。「球球就麻煩你了。」
慘了……
方韻禾瞬間有種被雷打中的感覺,他喊「球球」的語調,溫熱得令她一陣臉紅心跳,笑容更是令她難以抗拒。天,這麼好的男人……
「小姐?」
他喚她,口吻極輕,方韻禾卻像受驚的小兔子般瞬間跳起,閃身進屋,何嗣弈注意到她忽然蒼白的臉色,直覺不對。「你——」
「啪」一聲,他伸出的手被她甩開,接著大門關上,何嗣弈錯愕。他只是……想問問她叫什麼名字而已啊!
他瞥過自己的手,熱麻的痛楚仍在。這是她第二次攻擊他,為什麼?是他做錯了什麼?或者……有問題的,其實是她?
想到她關上大門前流露的神情,何嗣弈呼吸一窒。那是一雙混合了恐懼、迷惘,慌亂得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嚇著了的眼,他想著,竟然不自覺地心疼起來。
人在門內的方韻禾也一樣。
她抱著貓兒,背抵著門板滑坐在地,胸腔如擂鼓,震得猛烈。她冷汗涔涔,垂首探視自己手心,殘留的痛楚鮮明入骨。
完了,她又干了蠢事。
他肯定覺得她有病吧?可當下,她真的害怕,害怕這種一涌而上的難言情潮,心動的感覺令她心痛,分明已決定不要的……
「我死了……」她抱著貓兒呢喃,只可惜,除了那聲始終不變的「喵」以外,這空寂的屋內,沒有任何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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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嗣弈的一天是這樣開始的。
早上六點,他醒來,習慣一起床便泡一杯咖啡,等待水滾的空檔,他會做些運動,像是仰臥起坐和伏地挺身之類,他最高紀錄是一分鐘五十下。流完一身汗之後他會沖個澡,接著準備早餐,每天都是如此,從無例外。
一切就緒,他換上西裝,約莫在七點半左右出門。他喜歡這種按部就班的生活,這大概跟他父母離異,自小便代替出外工作的母親照顧兩個弟弟有關。身為長子,養成了他凡事三思而後行的穩重性格。
「砰」一聲,隔壁大門霍地敞開,等電梯的何嗣弈轉過頭,便瞧見方韻禾素著一張剛睡醒的臉慌忙沖出。他失笑,退後一步。「早。」
「啊……早、早安。」一見到他,她粉白的臉瞬間涌上尷尬,不自覺抓了抓頭發。兩人一起等電梯,方韻禾偷瞄他剛直的側臉,因低血壓而蒼白的臉龐莫名涌上紅潮,尤其想到昨天自己又做了糗事,內心便一陣歉疚。
一定要道歉……
「你——」
「啊——」
結果,他才講了一個字,她便緊抱著提包縮成一團。何嗣弈眯眸瞧她,這才注意到她的穿著似乎總是過分寬松,大熱天的她竟還是穿長袖,給人感覺更像是布偶,而且還是只白色的兔子……
他為自己三番兩次的想像笑出來,嘴角也不自覺地柔和起來。「我叫何嗣弈,人可何,子嗣的嗣,對弈的弈。」
「呃?」方韻禾意外地睜眼。她還以為……他是打算提起昨晚的事。
第2章(2)
何嗣弈惦記著那件事,畢竟一般人被莫名其妙地攻擊,內心肯定不滿及不解,他也有,可對象是她,他不但發不了脾氣,甚至也毫無追究的意思。他睞她一眼,不否認她給他的感覺是需要保護,而不是責難。
八成是屬于長男的天性又犯了……何嗣弈搖頭,電梯到了,他踏入電梯,問她︰「你呢?」
「我?」
見她一臉呆愣地反應不過來的樣子,何嗣弈抬眉。「你的名字。」
對喔!「方韻禾,方向的方,韻律的韻,禾是鋤禾日當午的禾……」
「方韻禾……」他輕喃,接著頷首。「嗯,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再度變得嚴肅,好似一開始的笑只是曇花一現的錯覺,可她的名字由他漂亮的唇間吐出,語調輕如棉絮,卻好似在她胸口狠狠一擊。她習慣性地掩住胸口縮至角落,若不是家族沒有病史,否則她真要懷疑自己是否得了心髒病。
原來,自己的名字居然這麼好听……
慘了,病得不輕,她腦中甚至浮現身體因容納不了過多的膽怯、害羞、緊張而產生爆炸的畫面。方韻禾猛搖頭,想藉此搖去自己的胡思亂想,卻在這時對上他試探似的深沉注視。他……他干麼這麼瞧她?
她臉上表情多變化,一下紅一下白、一下喜一下惱,所有的思緒仿佛藏不住地在她臉上轉換,看起來就像個不知世事的天真女孩。但想到昨天她那一副驚恐而尖銳的模樣,何嗣弈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使她變得如此戒慎恐懼?
「有關昨天……」
一提到昨天的事,方韻禾好似大夢初醒。對,她又欠這個男人一個道歉。
「對不起!」
她真心致歉的聲音回蕩在密閉的電梯內,甚至一遍不夠,她加上九十度鞠躬,再來第二遍。「真的真的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唉,看來他是嚇到她了,他開口只是想詢問,並不打算計較什麼,可是見到她露出這一副顫著肩膀,好不可憐的模樣……
「這是第二次。」
他語調平靜,說出這個鐵一般的事實,果然瞅見她眼底浮現淚光。何嗣弈看著,再也忍俊不禁。「抱歉……嗯,我不介意。」
「呃?」方韻禾完全霧煞煞。
他苦笑。「我只是想看一下,如果我這麼說……你會有什麼反應。」
他仿佛看見她兩條長長的兔耳朵耷拉下來,眼眶通紅,小巧的嘴支支吾吾再也說不出話來……唉,他似乎真的欺負過頭了。
她給人的感覺像縮在殼里欠缺保護,可除此之外,也讓人不禁想戳戳她的外殼,看看她被人擾亂的可愛反應。
方韻禾听見他的話之後便瞪大眼瞅著他,像是不可置信,何嗣弈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干了一件很幼稚的事。
又不是小學生,他是怎麼了?
「叮」一聲,電梯到達一樓,何嗣弈頭一次有落跑的念頭。他虛咳一聲,極力自持,仍是在她注視下微微赧了臉。「……我先走了。」
說罷,他邁開腳步離去。電梯門開了又關,方韻禾還是杵在電梯里,直到電梯開始往上,她才回過神。「等等等一下!」
她連忙放棄搭電梯,改走安全梯下樓。
來到一樓,何嗣弈已離開,這時,一股熱潮才自方韻禾腳跟緩緩竄上,她抱著包包,再也忍不住地蹲坐在地,手麻腳軟,一旁的管理員見狀嚇到。「呃……小姐?」
「我沒事……」她呵呵笑,臉上卻是一片酡紅,內心更有一種被完封似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