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怎麼知道這麼多?」任意雯第一次听到王智茵對季天齊做這麼完整的分析。
「全校大半的女生都知道,那個小酒吧很多女同學為了他都去過了,全校或許只有妳不知道──」她理直氣壯的回答,須臾,又無奈的說︰「其實是攝影社的同學告訴我的,因為他知道我對手天齊很好奇。他對我說這些,是要勸我死心,想不到我卻一字不漏的全部用來勸妳。」
「我不在乎這些……昨天我對他說了很多心里的話,他問我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他說,不在乎的話,就做妳自己啊!」
「他說得簡單,妳和他又不一樣!」王智茵翻了個白眼。
「我知道我和他不一樣,可是……他為什麼可以活得這麼逍遙,而我不能?我好羨慕他,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執著,不在乎別人,總是可以活得這麼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他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也沒有主動和我說過話,我以為他一點都不在意我,直到昨天──我才隱約感覺到,他和我一樣,一直在克制自己,以為我們都可以辦到……」
「克制什麼?辦到什麼?」王智茵很仔細的聆听,心里有疑惑就等不及趕快發問。
任意雯出了神的說︰「假裝不在意對方。」
王智茵清了清嗓子,想要拉回她的注意。「咳咳……意雯,妳不要再幻想了,不是我要扯妳的後腿,也不是因為我得不到季天齊的注意就嫉妒妳,而是……意雯,妳是有未婚夫的人了!」她聲調高了八度,加重了最後那一句話。
這句話像當頭棒喝,剎然讓任意雯的神智清醒了一些。
在沖洗照片的暗房中,季天齊隱藏在陰暗的角落,手拿著電話聆听著。
「天齊,明天是媽媽的忌日……我和爸爸會去掃墓上香,你也去好嗎?」季天齊的哥哥季天鴻,在電話中對弟弟說。
「不去。」季天齊將沖洗完的照片夾在吊著的夾子上,兩眼漠然的凝望漸漸顯現影像的照片。
「都已經四年了,你從來沒有到媽媽的墳墓上上過香,你不覺得這樣實在太過分了嗎?」季天鴻還想說服弟弟。
「我並不覺得過分,一個不尊重自己生命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尊重,這樣……我怎麼有辦法拿起香來祭拜她呢?」
「媽媽很可憐,她自殺是不得已的──」
「她有什麼好可憐的,她什麼都有,只不過得不到忠誠的愛情,有什麼好自殺的?哥……我求過地,我求過媽媽……我求她為了我們,不要死,她還是……」季天齊的聲音哽咽,鼻梁冒起一陣酸苦。
季天齊的腦海中,又開始閃過一幕一幕他極力想要遺忘的情景。
──母親發現父親的背叛,隔天,她站在父親的辦公大樓頂端。
──當年他只有高中三年級。
他在家中發現兩封遺書,隨即趕到父親工作的大樓。他站在樓下,下意識的仰頭望向天空,只見在十八層樓的頂端,母親一頭飄逸的長發和白色長紗裙在空中飛揚。
他死命地趕到頂樓。
「媽,不要死!不要跳下去!媽!」季天齊在後面不斷地哭喊。
「乖孩子,媽媽跳下去以後,就不會再痛苦了。」母親回頭輕輕柔柔地說。
「不──不是這樣,不是用這樣的方法!媽!我求求妳,不要……為了我,為了我和哥哥,不要死啊!」他哭啞了聲音,雙膝「砰!」的一聲跪倒在地。
「天齊,我愛你們……」他看見母親的眼中似乎還有一絲絲的不舍。
不可能!這不可能是愛!愛對方,怎麼能夠留下對方,讓愛的人獨自痛苦?這是什麼樣的愛?他寧願不要這樣的愛!
「不要啊──媽!」
──他眼睜睜的看著母親的身影,像一朵白色的雲,從他的眼前飄然消逝了。
從此他再也不相信世間所有的感情,包括親情、愛情……
他痛苦地閉上眼楮,深吸一口氣,待他再張開眼,已經換成了一雙更冷漠的眼神。
「算了!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哥,替我轉告老爸,叫他別貓哭耗子,裝模作樣。既然不愛媽媽了,何必每年去上香,這樣不是太虛偽了嗎?這次他是不是要帶新女友一起去?順便可以問問死去的老媽,要她審核一下這個女朋友夠不夠辣?我看──以老媽那種不服輸的個性,說不定還會從棺材里跳出來一較長短……女人就是這麼傻,傻得相信愛情、相信永遠,哈哈哈……」他說著殘忍的笑話,卻沒有人笑得出來,只有更令人心酸。
「好了!不要說了!」季天鴻大聲的打斷他的話。
兩人都沈默下來。
須臾,他低聲的說︰「哥,你知道我是不會去的。」
季天鴻無奈的說︰「是,我早就知道,只是……」
「你去吧!老爸只剩你這個好兒子,你們就當作我也死了吧!」
季天齊重重地放下電話,抬頭看見懸掛的照片中,一片稻田里有一老一小狀似父子的人物背影走在田埂上。
他的胸口一陣緊縮,猛然扯過照片,用力地撕裂成兩張、四張、八張……撕成一團碎紙後丟向空中,紙片像雪花一樣的緩緩飄落在他的腳邊……
幾天後,在邱家的邀請下,任意雯母女來到一個政商名流雲集的募款餐會。
餐會中,意雯和母親被安排到距離較遠的餐桌上。邱鐘南陪著父母穿梭在餐會里四處寒暄,故意冷落嬌美動人的未婚妻,只是禮貌性的向她們母女打聲招呼後,隨即又被旁人拉開。
雖然如此,意雯並不在意,反而有種松一口氣的感覺。
她冷眼旁觀著身邊所有的人,大家衣著光鮮亮麗,說著客套又禮貌的社交語言以及許多贊美奉承的話,母親笑得合不攏嘴的在旁謙虛回應。
募款餐會的節目正在進行,有許多貴氣十足的官夫人拿出珠寶禮服在場中拍賣。今晚賣出的所得,將全部捐出救濟賑災。
任意雯的心思不知飛到了哪里,台上主持人口沫橫飛的展示拍賣物品,她只是托著下顎,眼光縹緲的望向遠方──
咦!那不是劉芹嗎?
突然,任意雯在餐會里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那是在校園中和娛樂圈中頗有名氣的劉芹。
「這鐘南是怎麼回事啊?這麼久了都還不過來這里陪我們──」母親開始抱怨了起來。
「沒關系,他都是這麼忙的,我不介意。」意雯無所謂的聳聳肩。
「意雯,如果鐘南還在生妳的氣,妳應該主動道歉,女孩子吃點虧無所謂,以後他更會記得妳的優點。好了,過去和未來的公婆聊天,主動去陪他啊!」任母面授機宜後,推了推被動的女兒。
「不用了,我看──他已經有人陪了。」
劉芹已經站到邱鐘南身邊,主動找他攀談。他們兩人似乎相談甚歡,幾乎忘記了身邊鎂光燈和攝影機正喀嚓喀嚓地響起。
任母冷眼打量邱鐘南身邊那個妖嬈美麗的名模。「唉──鐘南條件那麼好,也難怪有這麼多女人會主動貼過去,不過媽媽對妳有信心,那些女人論外表家世,都沒有一個比得上妳。」
「媽,我想回家……我自己叫計程車回去,妳留下來跟鐘南的爸媽說我不舒服,好不好?」任意雯回身拿起小提包,說完站起身向周遭同桌的賓客點頭致歉。
「意雯,妳真的不舒服嗎?」任母懷疑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