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拓磊大喊,惹來路人注意,可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一切能讓他在乎,除了她。
他在她家樓下等了一晚,她沒回來,也沒消息。最後,他只得回家。
他拖著腳步,打開大門後看見鏡中那張男人的臉,狼狽、憔悴、無神……他認不出那是誰,但已無所謂。
他丟下西裝外套,倒在沙發上,卻在這時看見電話答錄機的燈號正閃爍著,他陰暗的眸霍地一亮,沖上去打開,那個讓他掛心了一晚上的女人聲音,便悠悠晃蕩在這屋內……
「恭喜你企劃成功,我輸了。」
而這,就是全部。
邢拓磊像中了邪,播放了一遍又一遍,隨著她扼殺了所有感情而無起伏的語句。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逼自己說出這句話?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只知道,失去了她,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塊,再補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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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品儀去了日本。
趁著半年來難得的空檔,她回到東京與日本「卡爾莉」的同事們見面敘舊。
他們都不知道在台灣發生了什麼,只以為她一定能在那兒活躍。「你一定沒問題對吧?我們都很看好你的表現喔!」
對于往日同事的期待,袁品儀只能臉上強笑,說不出任何會令他們失望的話——不,是她自己害怕,她害怕……再讓人失望。
她在東京的朋友家住了一個星期,然後轉乘電車,來到箱根,訂的是當初她跟邢拓磊相遇的旅館。那兒雅致的古樸風情令她懷念。
袁品儀換上浴衣,來到溫泉,在熱水的安撫下,她感覺自己僵硬許久的肢體終于舒服許多。
她真的累了。
所以,她利用這一段假期,決心來到日本——這個她生活了三年的國家,想重新找回一開始踏上這塊土地的心情。那時的她,二十六歲,剛進卡爾莉不過兩年,抱著對陌生環境的些許膽怯及躍躍欲試,不論遇到怎樣的失敗都能跌倒再爬起,但如今……
她搖頭,無奈苦笑。唉,真是不年輕了……
袁品儀抬頭望月,泡得太久,腦子有些暈沉,她走出溫泉。上次這樣看月亮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好像是那天兩人一塊去九份,邢拓磊強而有力的臂膀擁著她,兩人在平日沒其他客人的茶館內偎坐,瞅著窗下一片夜景,古街深沉,呈現一種宜人的闃靜,而他,當時又說了些什麼?
「很久以前,我在一間公司當業務,受氣的時候總會跑到這兒來,從晚上坐到清晨,看天色由夜轉亮,露出曙光,就會想人生不就是這樣?不論再黑的夜總有迎接白晝的時候,況且不也正因夜晚的存在,才襯托了這些燈火的燦爛?」
她听了,真心為他這番豁達的論述感到佩服。「好吧,我幼稚,我沮喪的時候總會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想面對這個世界,也不想別人看到糟糕的我。我曾有一次案子失敗,躲在辦公桌下反省,結果太累了睡著,隔天同事來被嚇到,還以為我瘋了。」
他掀唇,開始唱起︰「我想是偶爾難免沮喪,想離開、想躲起來。心里的期待,總是填不滿。我看著山下千萬的窗,誰不曾感到失望?就算緩箏徨,也還要去闖。」
她真喜歡听他唱歌,唱出她的內心感受。她貼上他,悠悠想起那一段在日本闖蕩的日子。
「你在台灣也許很難想像,但在日本,三天兩頭住在公司真的是常態,而且紙箱其實還挺溫暖的……」
「你知道荷蘭有一間設計公司出了一套寢具,就長得跟紙箱一模一樣,據說是為了提高世人對無家可歸者的關懷而特制的。我覺得太有意思,就隔海買了一組,看你這麼意猶未盡,我應該送你回味……不過放心好了,那可是百分之百純棉制的。」
「我才沒意猶未盡咧!」她白他一眼。「禮尚往來,我也可以送你一套真正的紙箱,而且放心好了,那都是百分之百純天然紙漿制造,不含漂白劑喔!」
「好啊!反正到時候,有人睡在紙箱上不要喊痛就好了。」
「咦?那個倒楣鬼是誰啊?該不會是我吧?」她裝傻。「本小姐嬌貴,非席夢思不睡呦!」
「那個倒楣鬼啊,近在眼前——」他動手掐她,掐得她笑罵求饒。
漸漸地,他本來輕捏她縴頸的手逐漸轉化成了一種暖味的撫觸,極有男人味的五官令她心髒一陣鼓動,怦怦怦地,像是回到幼時,那種跟初戀情人一塊兒牽牽小手、同吃一碗冰的甜蜜心情,繽紛燦爛。
他開始吻她,吻得熱烈,一手托著她的臉,另一手霸在她縴細腰間,一個使力便將她扯入懷中。
袁品儀斂上眼,黑暗中,仿佛看見一片星海,閃亮耀眼,而他身上的熱度,讓她在九份的夜晚,不感寒冷。
這個男人,光一個吻,就已徹底征服了她。
「好啦,如果買不起席夢思的話,寫著席夢思的紙箱也可以。」
邢拓磊俊目一亮,笑著任她偎靠自己。她說她沮喪的時候會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孤單地逃亡,他想著那個畫面,心疼、不舍,不禁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下一次,遇到那種不開心的事,你可以到我這里來。」
他給她溫暖。
袁品儀窩在他胸懷,因他這句話而熱了眸。沒有人是天生堅強的,包含她。她閉上眼,感覺自己融化了,化在這男人驚人的熱度之下,他沒給她任何不切實際的浪漫承諾,只是告訴她,在她最脆弱最狼狽最不堪一擊的時候,有他……
他會是她的避風港。
只是這一刻,那些記憶仿佛上輩子的事,他沒告訴她,倘若她的失落是因他而起,她要怎麼辦?
「啊!」想得太入神,加上腦子昏沉沈的,袁品儀不慎拐倒,膝蓋磨破,滲出了血,一陣微微的痛楚竄上,傳達至內心。「好疼……」
可這一次,再沒一個人會帶著那樣好看的笑,以幾乎要使人心醉的醇美嗓音問她︰「站得起來嗎?」
她只剩下一個人了。
餅于巨大的寂寞在瞬間朝她壓迫而來,袁品儀克制不住,落下淚來,然後,她大哭失聲,哭得幾乎要失去自己。
怎麼辦?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相識不過短短半年,邢拓磊的影子竟已佔據了她整個心神,她為了他差一點丟了工作,但又如何?他的快樂,就是她最好的救贖。
她不怨了,她所失去的一切,相較于他的喜悅根本是無足輕重,愛情盲目,她無法否認這一句話,她甘願犧牲自己,給他所要的,只因她愛他。
所以,她寧可他對她失望,也不要他對自己失望。
厘清了自己真實的想法,袁品儀感覺自己像受了洗禮,心靈變得純粹干淨。
說是為愛發傻了亦無妨,她回到旅館房間,拿了電話卡。來到日本兩個星期,她急于隱藏自己,刻意不和外界聯絡,現在終于能放下一切,她撥打國際電話給好友。
「我差不多想回台灣了,要不要替你買些什麼?」
MaX一笑。「不用了,你沒事了就好。」
友人的關懷,簡短但真摯,袁品儀為此暖了心。她再打電話回家,向父母報平安。袁母對于女兒終日埋首工作早已不滿很久。
「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的,你這樣辛苦好幾年,到頭來還不是白費?」
「媽,我不覺得白費。」至少,在過程中,她得到了許多。即使不論成就那種膚淺的東西,她也得到了朋友,得到了滿足,甚至……得到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