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怎麼這雪不冷啊?」小絮杏張開胖胖白女敕的小手,觸踫那飛掠到頰邊的白色綿絮,沒有感覺到冰涼,柔軟的飛絮,一個沒抓牢,又隨風卷了去。
伸手輕捏愛女的鼻尖,柳晨遠低低地笑,「因為這不是雪,是柳絮啊!」
「柳絮?」小小的腦袋瓜,分辨不來絮與雪的差別,一臉似懂非懂的又問了個傻問題,「那麼爹是喜歡柳絮多些,還是絮杏多些呢?」
心疼愛女一出生便沒了母親的呵護,柳晨遠看著愛女天真無邪的純憨模樣,一顆心被揪疼了。他愛憐的伸手輕柔她的頭,「爹當然最愛絮杏了。」
听到滿意的回答,小絮杏綻開一抹稚笑,覺得她會這麼一直幸福下去,直到那場暗夜惡火突然來襲,她才醒悟到,原來她的幸福是包裹在美麗的糖衣之下,當糖衣融化,幸福也不見了……
近半個月前,柳晨遠便已將大部分的奴僕遣散,僅留數名死忠不願離開的家僕,那時柳絮杏便察覺事不尋常,奈何無論她如何軟硬兼施,欲從柳晨遠口中探听消息,皆不得其法,最後甚至惹惱了他,被下令將柳絮杏與珠兒兩人,給軟禁看管在柳家的另一處別莊。
從小就被當成掌上明珠對待的柳絮杏,對于爹爹的意外舉止,自是十分難以接受,趁著監管稍松,便連夜帶著珠兒趕回柳葉山莊,怎知看見的竟是已陷入火海的家園。
「這……」從暗道潛回莊里,看到的不是熟悉的面孔,而是一具具倒臥血泊的冰冷尸體,還來不及覺得害怕,本來正與敵人做殊死戰的柳家老管事,意外看見不該出現于此的柳絮杏,顧不得震驚與錯愕,只能急忙護著她逃離。
「小姐,你不該回來的……」柳家老管事劈頭第一句話便這麼說。
「柳管事,這是怎麼回事?」爹呢?莊里發生這麼大的事情,怎麼沒看見爹?他去哪里了?
柳家老管事聞言,深深地看了柳絮杏一眼,這打小就看著長大的丫頭,如今已出落的標致動人,一點也不輸當年夫人的美貌,思及此,身為柳家最忠心的奴僕,也不禁哽了嗓。
很多話之前說不出口,如今這眼下危急時刻,更是不可能說明白,唯今之計,便是要呵護小姐周全。
幾個揚手刀比劃落間,柳家老管事將柳絮杏與珠兒安全推至一處秘密的暗道入口,關切之情溢于言表,「小姐,你別管今夜發生了什麼事,老奴先問小姐,是否還記得前往音堡的路怎麼走?」
不明白何以事情要牽扯到音堡,仍處于錯愕中的柳絮杏,還是在怔忡須臾後頷首。
「那好,小姐此去便上音堡,尋求音堡的庇護,記得,無論遭遇任何困難與刁阻,都請小姐務必要讓夏大當家履行當年的婚約。」現今柳葉山莊此景,放眼天下,唯有音堡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小姐,雖然這樣的做法,站在道義上來說,其實並不可取……
「為什麼?」被硬是推進暗道里的柳絮杏,著急得幾乎快要哭出來,因為從柳管事的神情里,分明就是對她隱瞞了些事。
「小姐,你什麼都不要問,只要記得此去不管用什麼方法或手段,都非達目的不可。」因為唯有成為那個人的妻子,小姐的安危才會有保障。
「可是……」柳絮杏想起那張冰冷的俊顏,扯起眉頭瞪人的樣子,她為難的蹙緊眉心,覺得此事難行。
像是瞧出她心之所慮,柳家老管事溢出一個安撫的微笑,「小姐別擔心,夏家大公子看似無情,實則多情,只要小姐能秉持不屈不撓的津神,相信百煉鋼也能化為繞指柔。」
「柳管事,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柳絮杏眼見殺聲隆隆,到處皆是刀光劍影,也虧得柳管事還有此心情說這些閑話?
柳絮杏臉上那茫然、恐懼的表情,牽動著柳家老管事的心,那張老臉上的皺紋動了動,有一瞬間,他幾乎要將那個秘密月兌口而出,但僅是心神一念,又打斷了念頭,這時蜂涌而至的殺手,已殺至暗道口附近,柳家老管事見狀,一把就將柳絮杏給推入暗道里,並且由外將通道入口封死。
看不到外面的狀況,眼前漆黑一片,耳邊僅傳來柳家老管事臨死前的慘叫聲……
刻意被厭抑不想的過去,一幕幕在腦頁里翻揭開來,淒慘的叫聲鑽入柳絮杏的心坎里,昏睡中的她,深陷可怕的夢魘里無法自拔。
「不要──快逃──」柳絮杏不由自主的發出尖叫般的囈語,那叫聲听了令人揪心,原本在桌邊打盹的珠兒,則被嚇得一跌到地上,而仍逗留在房里的夏晏非,听到聲響將望著窗外景色的視線拉了回來,清俊臉龐透著深思,他以眼神示意珠兒照看柳絮杏,他則立在窗邊不動。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哎唷!小姐,你打到珠兒了啦!」珠兒也不過是才上前彎,還來不及踫到柳絮杏,就被一個巴掌揮到臉上,但見她家小姐卻仍是雙眼緊閉,擺明這不是白挨的。
「嗚嗚嗚,好痛喔!」被打腫臉的珠兒,眼淚隨即奪眶而出,一直悶不吭聲的夏晏非這才看不下去的靠過來。
「珠兒,你去替你家小姐熬那碗清心的藥。」矜淡的嗓音,不帶絲毫情緒地吩咐著,見珠兒唯唯諾諾的跑開,夏晏非這才緩緩走近床榻邊,觀看柳絮杏的情況。
見她吵鬧依舊,情緒顯得驚恐,他略忖片刻,便微彎,出手壓制住她揮舞中的柔荑。
雙手被制的柳絮杏,搖頭掙扎著,她像只在干涸龜裂湖底求生的魚,不斷的扭動身體,她害怕那一夜柳家老管事淒厲的叫喊聲,氣惱自己的懦弱,硬是躲在那漆黑的暗道里不敢出聲,她將積了多日的恐懼與自厭,換成悲傷的哭泣與哀鳴,那神情淒楚的讓一向心無波瀾的夏晏非也不禁晃動了心思。
就在夏晏非心神稍分的時候,柳絮杏忽然擺月兌了夏晏非的鉗制,一雙小手自有意識般的死命攥住夏晏非胸前的衣襟不放,嘴里發出破碎的嗚咽聲,「嗚嗚嗚!爹,你在哪里……你為什麼不要杏兒了?」
沒料到她竟然會有此舉止,一向少有情緒的夏晏非,隱隱攢起了眉,被撥開的雙掌動了下,本想扯開攀附在他身上的手,但是當他的目光微垂,深眸攝入梨花帶雨的嬌顏,以及她無意識的囈語,他的心口就莫名怞緊,他眼底斂下嘆息,口氣冷硬地道︰「絮杏,放手。」
「嗚!娘,你好狠心,怎麼沒讓杏兒在你的懷抱里長大,讓杏兒一出生就成了沒娘的孩子,你可有看見絮杏如今有多可憐,都一直被人欺侮?」柳絮杏哭得好不委屈,一張爬滿淚痕的女敕頰,就這樣在夏晏非的懷里蹭啊蹭的,活像個受虐的孩子,極欲尋求強大的安全感與保護。
基于男人天性對于弱者的保護欲,即便夏晏非孤傲不羈,本想對眼前一切視若無睹,可是那雙被撥開而垂在身側的雙手,卻違背意志似地抬高,然後輕輕地,像是對待初開的女敕芽般觸踫她的雙肩,語氣里有著連他也未察覺的溫柔,「絮杏,放手,我是晏非。」
夏晏非低沉卻又溫暖的輕柔嗓音,像黑暗里的一道曙光,將柳絮杏給喚醒,她顫動著長睫,睜開沉重的眼皮,一張斯文俊秀,卻抿著嚴謹線條唇形的男人正看著她。
「你是……晏非?」他的眉心微擰,像是藏著心事,讓人想伸手替他柔平他內心看不見的創痛,可是手臂才動,她就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被困在他的胸壑中,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