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夏晏非居然當頭兜了盆冷水下來,酷著一張臉說︰「我不會娶她。」
听他那麼說,惱羞成怒的委屈,令她像只渾身帶刺的刺蝟,粉拳捏緊也跟著大聲駁斥︰「哼,我也不想嫁給你。」
即便當時他們激烈反對,可是一雙長輩卻仍是拍板定下這門親事,完全不給他們抗議上訴的機會。
韶光荏苒,原本反對當年女圭女圭親的她,卻因為家門慘遭巨變,爹爹下落不明,再加上柳家老管事的臨終交待,她只好厚著臉皮來到蒼山,踏上音堡的領地,尋求夏晏非的奧援,但為什麼她會在此時,將眼前的人,聯想成那個他呢?
難道……
原本眸底積滿怒火的柳絮杏,這會兒卻唇角噙著一絲詭異的弧度,輕挑眼梢,以帶著揶揄戲謔的眼神睨看著他。
「我認得你,你不就是那個以僅十歲之齡,便已熟彈上千卷琴譜,搏得當世奇才名號的夏晏非嗎?怎麼?號稱能過目不忘,智慧與琴技堪稱奇葩的傳奇人物,卻連熟人站在眼前,你也不認得了嗎?」柳絮杏邊說,還雙手環胸,仰了仰她線條優美的秀頷,丟給端坐在琴座上,至今尚未變換過姿勢的男人一抹鄙夷的笑容。
炳哈哈!丙然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幼時那個總愛以高傲的眼神,睨視一切的夏晏非,大家不是都稱贊他很聰明嗎?而今他連自己的未婚妻近在眼前,也慧眼不識,豈不令人笑哉?
清俊臉龐有些微顫動,他調轉視線,將深炯的眸停留在他面前不遠的柳絮杏臉上,良久,他才語氣徐緩地道︰「姑娘既自稱是熟人,不妨告知芳名。」她的臉面生的緊,夏晏非的記憶里沒有她。
「你不是聰明人嗎?怎麼會連我的名字也記不住?」太差勁了吧?雖然柳夏兩家並非年年皆有相約聚在一塊兒,可是距離上回她踏上音堡拜訪,不過相隔十年,而今她仍然能憑印象認出他,為什麼他卻記不住?擺明就是不把她當回事。
眼前女子咬牙眯眼的凝覷眼神,攪不動夏晏非堅如盤石的心緒,他默默的將視線多停留在她質問的眸一眼,便徑自收拾琴具,打算離開這失去清靜的崖頂。
見夏晏非連屁都不吭一聲,連她到底是哪家舊識,何方遠親,半點興趣也無,就打算拍拍走人,一股無名火猛地燒起,她恨恨地跺腳低咆︰「夏晏非,你給我站住!」
已將琴斜背在身後的夏晏非,對于柳絮杏的叫喚充耳不聞,仍舊以徐緩的腳步,背對著她前行。
眼見要找的未婚夫就近在咫尺,可是對方既記不得她,就連她喚出他的名,他也絲毫不在意她的身分,擺明將她視若無物,而她──原想以言語奚落他的目的,非但沒有達到,現在反倒要拉下臉來求他。
「夏晏非,你等一下──」柳絮杏喊住他,那抹高大頎長的身影,終于如她所願的停下。
他微微側過身子看她,等她接著說下去。
瞅看了他疏冷的側容一眼,她蠕動雙唇,眉心緊蹙,一股難以名狀的委屈快速地堆滿胸臆。
好家伙,竟然把她忘得一干二淨!
「你還認得這個嗎?」她自懷中取出鳳佩,熟悉的圖紋,勾起夏晏非的記憶。
「你是柳絮杏。」他用的是肯定句,但目光卻緊鎖在玉佩上,而非她的人。
「沒錯,是我。」見他的反應是認出玉佩而非她的人,柳絮杏胸口的窒悶更加難受。
他果然是認佩不認人……
深邃的目光從她手中的玉佩,移到她的臉上,夏晏非冰冷的外表下,隱藏著旁人看不透的情緒,「你來音堡做什麼?」
聞言,柳絮杏頓生惱意,「你不知道柳葉山莊發生的事嗎?」他竟然還問她來音堡做什麼?他以為她沒事來這里觀光兼旅游踏青嗎?
「知道。」他回答的毫不遲疑。
他的回答,讓柳絮杏的火氣更加旺盛,「既然知道,你還問我為何而來?」
他冷冷的睇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他的沉默,令柳絮杏找到了發作的借口,她生氣的揚高音調,「夏晏非,你忘了我爹跟夏伯伯之間的交情了嗎?」她本來還想提起他們之間甚至還有婚約,只是看到他那張淡漠得足以凍死人的表情,她咬了咬下唇,決定省下不說,免得活活被氣死。
那雙冷亮的眸半掩,薄唇吐出低吟似的回答︰「忘了如何……記得又如何?」
柳家慘遭滅門的事,在江湖中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依當年爹與柳家莊主柳晨遠的交情,即便他無心江湖事,音堡上至管事,下至僕役,每個人都主張他該主動關心柳家如今是否尚有生還的家眷,並且也該積極找出滅柳家的凶手,但是他並沒有那麼做。
因為打從五年前,音堡也因「怒潮」遭來橫禍,摯愛的雙親皆在同一夜先後慘死,夏晏非便立誓擔起守護音堡與「怒潮」的重責,並且也徹底封閉他自認不必要的感情,打定主意這輩子,將無心無情的盡到他琴侍的天職,不再過問旁事。
包甚者,當年音堡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也不見柳晨遠前來悼祭過他的雙親,對此,夏晏非雖然早已釋懷,卻對江湖中所謂的「過命兄弟情」有著深深的鄙夷與唾棄。
因此他刻意不沾染俗事,卻仍無法徹底的置身事外,先不提弟弟夏晏武看不慣他的所做所為而語出抱怨,就連柳絮杏這不也意外的出現在他面前了嗎?
不知個中原委的柳絮杏,听到夏晏非的回答,腦中僅存的理智神經「啪」的一聲繃斷,她氣得沖到他面前去,揚起手就要賞他一巴掌,卻被夏晏非輕松的一手制住,甚至還被用極為嚴厲的深眸恫喝,「你有權利表達不滿,但並不表示我會任由你胡來。」
他的口氣很冷,像根冰柱,直直的插進柳絮杏的心槽里,她倔強的瞪著他,從他冷漠的眸心,找不到熟悉的感覺。
以前的夏晏非不是這樣的……
記憶中的他雖待人疏冷,卻還溫恭有禮,而今再見,看著他微蹙的眉,柳絮杏不知為何,竟感覺他似乎拼命壓抑某種情感,這怪異月兌序的念頭,讓柳絮杏不由得想,也許在他如今優冷的眸子里,是背負著某種她不知道的傷痛?
這麼想著,她也就稍微釋懷了些,水眸中的怒意稍斂,她動了動手腕,示意他放手,而後者則輕睨了她一眼,默默的松手。
怞回手後,柳絮杏下意識的輕撫被抓疼的皓腕,決定換個方式與他溝通。
「我承認剛才失禮了,但是你的回答也不得體,所以我不會為我適才的行為道歉。」她澈亮的杏眸,透著倔強的傲然。
罷才抓在掌心柔女敕的觸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空虛的冰冷,夏晏非刻意忽略掉內心因她而起的異感,看著她,他淡淡的揚眉,表情貫徹漠然。
盈盈水眸瞅看他一眼,知道他一向惜字如金,便徑自接下話,「我不管你是真忘還是假忘我們柳夏兩家的交情,看在這昔日夏伯伯送我的鳳佩份上,你能不能出面替我找到我爹?」
冷俊的面容輕微抖動了下,看著她,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甚至該說他似乎也在訝異她的「厚臉皮」。
良久,他冷冷的開口,「打從五年前我接下音堡,便立誓此生不再為了音堡之外的人與事涉入江湖,所以你的要求,我無法辦到。」
餅去的人情牽絆,他不是全然遺忘,只是選擇不去想、不去眷戀,只是認出了鳳佩,間接認出她的身分,令所有關于她的回憶,不由自主的在他的腦海中,從休眠狀態慢慢蘇醒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