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別哭別哭啊,這夜里風涼,我們還是到你房里說吧。」冬安加快腳步,像是迫不及待的想安慰蜜兒,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曉得,她有多心虛。
待她解決了蜜兒這頭,一定要再想個辦法,不著痕跡的將尉遲觀弄到他的房里去,否則要是再有人來,她非去掉半條命不可。
第5章(1)
「唉……」
冬安坐在窗邊,嘆出好長好長的氣。
「你這死丫頭,放著正事不做,成天愁眉苦臉的嘆大氣,咱們這兒可是青樓,讓大爺們听見了多穢氣!」不悅的指責聲自門邊響起。
在丫鬟們的環繞下,揚州第一名妓、江南第一花魁──水靈月款款來到金絲楠木雕成的圓桌邊坐下。人甫入座,身邊的丫鬟倒茶的倒茶、扇風的扇風、捶背的捶背,個個將她侍候得無微不至。
冬安聞聲轉頭,看著那傾城傾國的大美人,眼里沒有任何驚艷,只是張嘴又嘆了口氣。
「唉……」
「你這個死丫頭,難道沒听見我的話嗎?」水靈月瞪大麗眸,就連生氣的模樣也美麗勾人。
「听是听見了,可我就是難過啊。」冬安蹙著眉,不禁悵然轉首又望向窗外的熱鬧大街。
這兒是揚州,自羅佳鎮搭船,得坐上一日一夜才能抵達,而她待的地方也不是客棧,而是揚州規模最大、姑娘最多的第一青樓──醉仙樓。
「難過?」水靈月冷笑。「你都來了五日了,還是早點死心吧,被賣到這兒的姑娘沒一個能出得去,你最好別想打什麼鬼主意,只要你肯乖乖听話做事,我和嬤嬤不會虧待你的。」
「我沒打鬼主意啊。」趴在窗欄上,冬安沮喪低喃。「我難過的是我竟然‘又’將人給弄丟,正愁著怎麼跟爹爹交代……」
人笨一回還不算笨,可要是笨上兩回,那就是自做孽了。
那晚她費盡唇舌,好不容易終于將蜜兒給哄睡後,卻也餓得頭昏眼花,因此打算出門先填飽肚子,再回頭將睡得不醒人事的尉遲觀拖回他的房里,不料她人才晃到渡口,卻踫上一群人口販子。
那些人口販子是外地人,打算趁著濃濃夜色,將拐來的三名少女偷渡到大城鎮販賣,不料卻被她給撞見。
那些人見她年幼可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竟也將她一塊兒綁上船。
雖然她大可出手將那些人打得滿地找牙,但拐賣人口、逼良為娼可不是件小事,受害的少女鐵定不止眼前三人,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一時救人心切,竟沒多想,便乖乖的跳上了渡船。
丙不其然,船才靠岸,她和其他人便被賣到了醉仙樓。
當夜,她就帶著跟她同囚一室的六名少女,逃到了城外,只是人雖然是救成了,她卻也後知後覺的驚覺到自己干了什麼好事!
為了救人,她竟然──竟然──竟然──
她竟然又將尉遲觀給忘了!
二話不說,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直沖渡口,想等搭船折回羅佳鎮,可偏偏船時早已過了好久,緊接著就像是為了戲弄她似的,揚州竟忽然刮起了大風雨,連著四日都沒有船只出航,直到今日才放晴──
「爹爹?」水靈月听見她的低喃,不禁挑高了紅唇。「你若是想念親人,這兒的大爺都能當你的爹爹,你姿色過人,只消好好教,學習怎麼取悅男人,不出兩年必能大放異彩,整個揚州城的男人都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水靈月雖是花魁,野心卻不輸男人,她深諳男人喜新厭舊的本性,更明白色衰愛弛的道理,所以早在三年之前,就出資與老鴇共同經營醉仙樓。
青樓要賺錢,就得要有搖錢樹,因此她慫恿老鴇拐賣人口,私下勾結官員,將醉仙樓擴大至今日的規模,而冬安,無疑是這些年來最大的收獲。
她膚白女敕滑,晶瑩似雪,整個人就像是尊精雕玉琢的玉女圭女圭,更別說她還有副經驗熟諳之人才瞧得出來的誘人嬌軀。
自她被賣入醉仙樓後,她就決定,非以天價賣出她的初夜。
她讓她吃好睡好,非但不讓她做事,甚至讓她獨佔一間廂房,可這丫頭成天只曉得嘆氣,失魂落魄得就像是丟了什麼心肝寶貝──
「唉……」一陣風過,冬安不自覺的又嘆了口氣。
水靈月面色一冷,差點將手中的杯子扔到她頭上。
「死丫頭,青樓是賣笑的地方,要是再讓我听到你嘆氣,信不信今晚我讓你睡柴房?」這丫頭雖美,卻也是最不听話的一個。
「睡哪兒都行啦。」冬安擺擺手,壓根兒懶得計較這種小事。
雖然當初她是為了躲避風雨,才會在逃跑當晚就主動回到醉仙樓,偏偏這暴雨連下四日,可把她給害慘了。
閻律會在五日之內抵達羅佳鎮,就算她今日搭上船,恐怕尋人心切的尉遲觀也早已帶著鐵碩離開羅佳鎮。
天大地大,她要到哪兒尋人?
再說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醉仙樓,昨晚又強迫兩名少女簽下賣身契,她總不能見死不救……
唉,都怪她一念之差,才會走到這般田地,只是她忽然消失,尉遲觀可會心急如焚?這幾日,可曾試著找過她?
還是,他早就忘了她了?
雖然那晚,他窺見了她的──她的──呃──可回頭想想,那壓根兒是她自做自受,若不是強捂著他的嘴,還將他強壓在身底下,外衣也不會因此滑落,自曝春光,倒是她對他那麼粗暴,一定嚇壞他了。
先前她才像個潑婦似的對他又叫又罵,接著又像個悍婦似的將他打平在床上,他對她的印象一定壞透了。
嗚嗚,她甚至還點了他的睡穴啊。
她真不敢想象,當客棧老板發現他堂堂一個大官,竟然睡倒在她一個姑娘家的床榻上時,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他的清白被毀,一定不想再看到她了……
「你!」冬安目中無人的態度,終于惹惱水靈月,她重拍桌面,正要發難,廂房外卻傳來驚嚷。
「靈月姑娘,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一名丫鬟神色慌張的推門跑了進來。
「什麼事急成這副德行。」水靈月皺眉。
「是──是──」丫鬟喘了好幾口氣,才能彎下腰,在水靈月的耳邊低道︰「是賣身契又不見了!」她公布答案。
「什麼?!」唰的一聲,水靈月驚得站直了身子。
「這次,是那新進兩人的賣身契。」丫鬟說得仔細。「自那個丫頭進來後,咱們醉仙樓就不得安寧,嬤嬤懷疑她有鬼,要您立刻去找她呢。」
聞言,水靈月心更沉了。
是了,這丫頭不只桀驁不馴,還古怪得很。
當晚,嬤嬤分明將她和六名少女一同關在密室,可翌日一早,六名少女竟全消失得不見蹤影,連同那六人的賣身契也憑空消失,只剩下她一人躺在密室里睡得香甜,她和嬤嬤懷疑有人內神通外鬼,放走了那六人,可質問她瞧見了什麼,她卻推托睡著了,什麼也沒瞧見。
被賣入青樓,能一覺到天亮的,她還是頭一個,若不是她太大膽,便是太無知,然而自從她踏入醉仙樓後,怪事不斷發生卻是事實──
「死丫頭,昨晚你人在哪兒?」水靈月眯著麗眸,冷聲質問。
冬安回過頭,用好幽怨的眼神瞅著她。「還能在哪兒?這幾日你逼我學習舞藝,我跳得腳都快斷了,當然只能在房里休息啊。」
水靈月狠瞪她一眼。
「昨晚由誰當值?」她嚴厲掃向身後的丫鬟。為了預防再有人逃月兌,這幾日,她派人不分晝夜的看管這丫頭,就怕她這棵搖錢樹也會跟著不翼而飛。